曾头市议事厅内烛火摇晃,曾弄抚着曾密染血的尸首,白发在夜风里簌簌抖动,突然捶胸顿足号啕大哭:
"我儿死得惨呐!"
哭声撞着梁柱又落下来,惊得厅外巡夜的喽啰攥紧了朴刀。
待抽噎稍缓,他猛地抬头,浑浊老眼扫过众人:
"怎么不见老西和史教头?"
曾涂扑通跪倒,铁甲上还沾着未干的泥血:
"爹!与梁山交战那夜,史教头正要领我们偷袭敌营,不想营中粮草突然起火!几个贼子趁乱纵火后逃进密林,老西率三百弟兄追进去,眨眼就没了踪影..."
话音未落,曾弄己踉跄扶住桌案,指节在檀木上抠出深深指痕。
厅外忽起一阵夜风,卷着枯叶扑进门槛。
曾升攥着染血的长枪,枪缨上还垂着凝固的血块:
"史教头为护我们脱身,领着一千弟兄断后挡在大路口。那些梁山贼寇人多势众,也不知..."
话未说完,厅中气氛己凝重得似要滴出血来。
副教师苏定忽地抱拳向前,铁护腕撞出闷响:
"老庄主!史教头武艺再高,也架不住群狼环伺。末将愿带五百精锐,杀开血路接应!"
他身后烛火被劲风扑灭,只剩黑暗中两点灼灼的目光,似要将夜色烧出个窟窿。
曾弄盯着摇曳的残烛,良久才哑着嗓子道:
"速去速回...若能带回老西和史教头,曾家必以厚礼相谢!"
夜色如墨,曾头市城门“吱呀”洞开.
苏定率着五百精兵刚踏出城壕,忽见前方火把如龙游旷野,正蜿蜒而来。
“不好!”苏定不禁心头猛地一紧,厉声喝道:
“城头擂鼓!备足滚木礌石!”
话音未落,火把群中传来熟悉的马蹄声,月光掠过当先那人寒铁铠甲的瞬间,苏定瞳孔骤缩——竟是史文恭!
“史教头!”苏定拍马迎上,长枪首指身后黑压压的人马,“梁山贼寇距此多远?”
史文恭却勒住乌龙驹,面沉如水,右手随意抹过溅着血渍的面甲:
“苏教头不必紧张,梁山人马并没有追来。”
这淡然语调惊得苏定险些落马,侧目望着那支虽显疲惫却阵型严整的千人队伍,心头疑云翻涌。
苏定二话不说,当即点出十骑快马,令他们沿着来路疾驰二十里探查。
马蹄声渐渐远去,他仍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死死盯着史文恭身后每一处阴影。
约莫半个时辰后,探马回报:
“沿途十里不见一人一骑,草木皆静!”
苏定这才长舒一口气,却见史文恭己拨转马头,朝着城门缓辔而行,月光洒在他背后那道狰狞的剑痕上,渗出的血珠正顺着锁子甲缝隙缓缓滴落。
议事厅内,曾弄枯坐在虎皮椅上,手指无意识着案上曾密的断刀。
听得脚步声,他猛然抬头,见史文恭大步而入,身后苏定面色古怪,心头一沉:
“梁山贼子怎未追来?莫非有诈?”
史文恭单膝跪地,解下染血的披风掷于地上,剑眉微挑:
“老庄主,今日我独战梁山二当家林冲,从日中斗至天黑。那王进爱惜我武艺,喝停争斗约我明日再战。梁山贼寇忌惮我手中长枪,这才未敢轻举妄动。”
史文恭说罢,伸手扯下颈间染血的布条,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咧嘴一笑,森白牙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史文恭便在众人的惊讶眼神里,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原来:
林冲与史文恭三百回合下来,两双虎目相撞时,竟从对方眼底瞧出三分惺惺相惜。
正商议再战事宜,忽闻林间马蹄如雷,鲁智深倒提着水磨禅杖,身后绑缚的曾魁耷拉着脑袋。
史文恭见西庄主灰头土脸,心中大急,猛地掷开手中残剑,抱拳朗声道:
“王天尊,林教头且慢!我愿替老庄主做主,与梁山罢兵言和!”
史文恭踏前半步,靴底碾碎满地剑戟残片:
“曾头市愿将所夺马匹十倍奉还,再备粮草十车、布匹十车、黄金千两,只求放了西庄主!”
言罢,竟朝着王进所在方向单膝下跪,腰间七星剑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林冲收矛而立,虎目望向王进。
只见王进抚掌大笑,催动黄骠马近前:
“史教师果然快人快语!只是这盟约...”
话未说完,鲁智深己抡圆禅杖,“咚”地杵在地上震得尘土飞扬:
“洒家留着这厮性命,正是有此打算!”
暮色渐浓,两军阵前杀意尽散。
曾魁被解了绳索,踉跄着扑到史文恭身旁。
“三日后,将战马、粮草、布匹送到梁山,我便放了曾魁!”王进翻身上马,挥手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