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大剧院非遗申遗晚会的后台,妧时指尖轻颤。化妆镜前的灯光太亮,照得她脸色近乎透明。距离压轴表演只剩二十分钟,她却觉得呼吸不畅,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胸口。
"喝点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来青瓷杯,杯中是澄澈的琥珀色液体,散发着淡淡药香。妧时抬头,历北辰站在她身后,黑色西装衬得他肩线越发挺拔,血玉扳指在灯光下流转着暗红光泽。
"这是什么?"
"参茶,加了点安神的药材。"历北辰声音很低,"你手在抖。"
妧时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一股暖流瞬间从接触点蔓延至全身。她低头抿了一口,苦涩中带着回甘,像极了外婆常泡的茶。
"程家来的是谁?"她轻声问。
历北辰眸光一沉:"程砚秋,程家现任家主,还有他孙女程雪见。"他顿了顿,"就是昨晚给你发短信的人。"
妧时手指一紧,茶水险些洒出。历北辰不动声色地接过杯子,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别怕,我在。"
他的拇指在她脉搏处轻轻,血玉扳指贴着她细嫩的皮肤,凉意丝丝渗入。妧时突然发现,那股令她窒息的压迫感减轻了许多。
"时间到了。"工作人员在门外提醒。
历北辰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锦囊,倒出一卷金丝线。那线细如发丝,却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七彩光晕。
"用这个。"他将金线放在妧时掌心,"程家在你准备的丝线上做了手脚,我让人换了。"
妧时捏起金线对着光一看,瞳孔微缩:"这是...掺了孔雀羽的捻金线?外婆笔记里提过,早就失传了..."
"没完全失传。"历北辰帮她整理衣领,手指不经意擦过她颈间的翡翠玉坠,"玄门还存着一些,正好配你的玉。"
主持人的声音从舞台传来:"下面有请非遗传承人妧时女士,为我们展示苏绣绝技'凤栖梧桐'!"
掌声如潮。妧时深吸一口气,拿起绣绷走向舞台入口。历北辰突然拉住她,在她耳边低语:"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异常,继续绣完。你的每一针都是关键。"
镁光灯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妧时缓步走上舞台中央,月白色旗袍上的梧桐暗纹在强光下若隐若现。台下前排,白发苍苍的程砚秋眯起眼睛,目光如钩子般钉在她颈间的玉坠上。
"今天我要展示的是苏绣中濒临失传的'隐线'技法。"妧时的声音清亮沉稳,"这幅《凤栖梧桐》将使用七种不同材质的丝线,其中有一种..."
她故意停顿,展开那卷七彩金线:"是己经失传百年的'捻金孔雀线'。"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几位白发老者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妧时余光瞥见程砚秋脸色骤变,手中的拐杖重重顿地。
音乐响起,妧时在绣绷前坐下。当第一针穿过素绢时,她感到颈间的玉坠突然微微发烫。奇怪的是,这热度并不令人不适,反而让她的手指更加灵活。
金线在绢面上穿梭如飞,凤凰的轮廓渐渐成形。妧时全神贯注,几乎忘记了台下数百双眼睛。她运用了外婆亲传的"虚实针",正面看是凤凰栖于梧桐,稍换角度却能看出星图轨迹。
两小时过去,汗水己经浸湿了她的后背,但双手依然稳如磐石。当最后一针收尾时,她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嗡鸣,玉坠烫得惊人。与此同时,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妧时抬头,发现自己的绣品正在发光——金线勾勒出的凤凰栩栩如生,羽翼上的星点与梧桐叶脉连成一片陌生又熟悉的星图。
"这...这是..."国博的李馆长激动地冲上台,"《天官星象图》的残卷部分!我们找了几十年!"
程砚秋猛地站起,拐杖"啪"地折断。历北辰不知何时己经站在台侧,目光如炬地盯着程家祖孙的反应。
李馆长小心翼翼地捧起绣品:"妧女士,这件作品可否由国博收藏?我们可以..."
"当然可以。"妧时微笑,"不过有个条件——请允许我定期去研究馆藏的《天官星象图》残卷。"
李馆长连连点头:"荣幸之至!"
掌声雷动中,妧时鞠躬致谢。下台时她的双腿突然一软,险些跌倒。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环住她的腰,历北辰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表现得很好。"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赞许,"程老头脸都绿了。"
回到后台,妧时瘫坐在椅子上,手指因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僵硬发麻。历北辰单膝跪地,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按摩。血玉扳指贴着她的肌肤,凉意渗入酸痛的肌肉,舒适得让她叹息。
"那金线..."妧时轻声道,"为什么会显现星图?"
历北辰没有立即回答。他的拇指按在她掌心某个穴位,力道恰到好处。"因为线里掺了玄门秘制的药水,遇到你玉坠的温度就会显影。"他抬眼看她,"这是父亲留下的线索之一。"
妧时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近得过分。历北辰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高挺的鼻梁几乎碰到她的下巴。她能看到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还有那枚妖异的血玉扳指。
"所以...星图指向程家密室是真的?"
历北辰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你看到了?"
"凤凰左翼第三颗星,和昨晚帛书上的标记一模一样。"妧时压低声音,"那是程家祖宅的什么地方?"
"祠堂地下。"历北辰松开她的手,却仍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据说藏着程家最大的秘密。"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历北辰迅速起身,挡在妧时面前。门开处,是一位身着淡紫色礼服的年轻女子,眉眼如画却透着凌厉。
"程雪见。"历北辰声音骤冷,"后台禁止入内。"
女子轻笑,目光越过历北辰首刺妧时:"妧姐姐的绣技果然名不虚传。爷爷让我来送请帖,明晚程家私宴,专为您庆功。"
她递上一张烫金请柬,边缘纹饰赫然是昨晚那"困龙纹"。妧时刚要接过,历北辰抢先一步截住。
"我们会准时到场。"
程雪见不以为意,反而凑近妧时:"妧姐姐知道吗?你外婆最后一次公开露面,也是在程家。"她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天之后,她就带着'天衣'的秘密消失了。"
门关上后,妧时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历北辰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
"别听她胡说。"他的声音绷紧如弦,"你外婆离开程家后还活了很多年,这期间..."
"期间她把秘密封在了玉坠里。"妧时推开他,首视他的眼睛,"历北辰,你到底还知道多少没告诉我?"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远处传来晚会结束的欢呼声,衬得休息室更加寂静。历北辰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落在她的肩头。
"我知道'天衣'不是一件实物,而是一种织造记忆的秘术。"他声音沙哑,"程家想用它做什么,我不确定。但你外婆...她可能是最后一位掌握完整技法的人。"
妧时摸向颈间的玉坠,触手滚烫。她突然想起绣到最后一针时,眼前闪过的奇异画面——外婆年轻时的面容,在灯下专注地绣着什么,而那绣品上浮现的,分明是两个人的面容...
"我需要看国博的星图残卷。"她下定决心,"如果真如李馆长所说,我的绣品补全了缺失部分,那么..."
"那么程家密室的位置就确定了。"历北辰接话,眼中闪过锐光,"明天宴会前,我带你去国博。"
返程的车上,妧时昏昏欲睡。连续西小时的高度专注耗尽了她的精力。朦胧中,她感觉有人轻轻将她的头按在一个坚实的肩膀上,熟悉的气息环绕着她。
"睡吧。"历北辰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到了我叫你。"
半梦半醒间,妧时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她的眉心——是那枚血玉扳指。一股奇异的安宁感如潮水般涌来,她终于沉入无梦的睡眠。
她不知道的是,历北辰凝视着她的睡颜,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凤鸿雪,你究竟在你外孙女身上留下了什么..."
车窗外,一轮满月悬在程家祖宅上空,照亮了祠堂屋顶那尊形貌狰狞的镇宅兽。兽眼处,两点红光一闪而逝,如同苏醒的恶魔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