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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的指节捏得发白，指缝间传来轻微的摩擦声。
他扯下面罩的动作很慢，像在揭开一层裹着腐肉的绷带。
晨光斜斜地洒下来，带着初秋微凉的触感，映出他青灰色的脸色和那道狰狞的伤疤——从左眼尾一路蜿蜒至下颌，在光线中凸起如一条晒干蜷曲的蜈蚣。
风掠过他的耳畔，带来远处街市零星的叫卖声，却盖不住记忆里骤然翻涌的火舌声。
十年前的火舌舔舐着青囊阁的飞檐，焦糊味仿佛此刻仍在鼻腔里盘旋。
他缩在药柜后的暗格里，透过缝隙看见穿夜行衣的男人踹开正殿门，腰间玉佩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和此刻从面罩下露出的半块玉牌，纹路严丝合缝。
“沈长青。”林昭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冷得刺骨，“青囊阁第三十二代外门弟子，三年前偷练禁术被逐，十年前带着二十七个杀手烧了后山百草园。”
被压在陷坑里的男人浑身剧震，伤疤处的皮肤渗出血珠，滴落在泥地上，发出细微的“嗒”声。
他抬头时左眼泛着浑浊的光，右眼里却突然漫出笑：“小崽子记性倒好……我还以为那天的火够大，能把你们师徒俩都烧成灰。”
林昭的拇指碾过对方颈侧的动脉，能清晰感受到皮下跳动的慌乱脉搏——那种节奏，与十年前那个雨夜，老阁主被刀架在脖子上时，凶手们的心跳一模一样。
“老阁主没杀你。”林昭从口袋里摸出细针，针尖在沈长青喉结前半寸悬着，寒光微闪，“他说，狗被打瘸了才会记路。放你出去，是要你活着看青囊阁的种子生根。”
沈长青突然剧烈挣扎，尼龙绳在手腕上勒出深沟，摩擦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
林昭的银针点在他肩胛骨间的至阳穴，男人立刻下去，额角的汗成串砸在泥地上，溅起细小水珠般的湿气：“你……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你记起，是谁跪在老阁主面前求《青囊秘录》的解法。”林昭的银针顺着锁骨往下，停在膻中穴，针尖轻轻压住，“要你看着，当年被你烧了的医经，被你砍了的药苗，被你捅穿的……”他的声音突然哽住，针尖在皮肤上压出小红点，“被你捅穿的青囊阁，怎么重新立起来。”
沈长青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望着林昭发红的眼尾，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铁锈味：“立不起来的……他们还在等你回去。”
银针“叮”的一声掉在地上，金属撞击泥土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林昭的手指抖得厉害，掌心沁出冷汗，滑腻得几乎握不住任何东西。
他弯腰去捡针时，听见自己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他们”是谁？
十年前那场大火后，他在焦土里翻了三天三夜，只找到半块老阁主的木牌。
难道……
“老阁主……还活着？”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哑。
沈长青盯着他发白的嘴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血沫溅在林昭的外卖服上，温热而黏稠，像朵开败的红梅：“你以为那场火是谁放的？严家要的是《青囊秘录》，可有人……”他突然住了嘴，目光扫过林昭背后的电动车，车筐里的海鲜粥还冒着热气，蒸腾的白雾模糊了他的视线，“小外卖员，你这单要超时了。”
林昭猛地转头。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距离送达时间还有七分钟。
他蹲下来，扯断捆着沈长青的绳子。
男人的手腕早被勒得青紫，却只是活动了两下，便扶着坑壁站起来。
林昭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褐色药丸，弹进对方嘴里：“解你身上的夜交藤毒。”
沈长青嚼了嚼，突然低笑：“你不怕我跑了就报信？”
“我怕你死了，没人带我去见‘他们’。”林昭弯腰捡起银针，在指尖转了个圈，针尖在阳光下泛着幽光，“下次见面，我会在你心口扎三针——一针封喉，一针破脉，最后一针……”他盯着对方的伤疤，眼神冰冷，“挑了你这张脸。”
沈长青没再说话。
他看了林昭片刻，转身走进仓库后的小巷。
晨光透过斑驳的砖墙，在他背上投下蛛网似的阴影，很快便消失在转角。
林昭站在原地，首到再也听不见脚步声。
他摸出电动车钥匙，却没急着出发，反而掏出手机给客户发了条消息：“稍等两分钟，路上有点状况。”
城南老街的梧桐叶正落，风卷起金黄的籽粒，沙沙作响。
林昭把电动车骑得很慢，车轮碾过满地碎叶，发出细碎的响声。
他经过老茶馆时，故意在门口停了半分钟，弯腰调整外卖箱的绑带——后视镜里，穿灰夹克的男人刚转过街角，又装作看路牌似的停住。
“来了。”林昭低声说。
他首起身子，电动车“嗡”的一声窜了出去，却在转过下一个路口时突然减速。
风掀起他的外卖服下摆，露出腰间别着的银针袋——十二枚精钢针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一排磨利的牙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客户发来消息：“小哥，我的粥还热吗？”
林昭低头打字：“热的，加了双倍姜丝。”他抬头时，目光扫过街道旁的玻璃橱窗——倒影里，灰夹克男人的身影又出现了，正装作买烤红薯的样子，往这边张望。
他踩下油门，电动车冲进秋日的风里。
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眉间一点红痣——那是老阁主当年用银针点的，说是“医家心火，不可熄灭”。
此刻那点红痣随着车速跳动，像团要烧穿云层的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