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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回到大厅时，老李正靠在锦缎靠枕上闭目养神。
晨光从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来，映得他银白的发丝泛着微光，呼吸声虽弱却匀了许多，仿佛只是陷入了浅眠。
苏棠立在窗前，晨风轻拂她乌黑的长发，几缕发梢随风飘动，落在她肩头。
阳光透过她发梢，在青玉镯上折射出细碎光斑，宛如星辰跳跃。
听见脚步声，她微微侧身，声音清冷如泉水滴石：“你方才问老李最近三个月去过什么地方？”
“暂时不急。”林昭压下喉间的疲惫，昨夜翻阅《毒经》残卷的记忆还浮在眼前，此刻后颈仍泛着酸麻，像是被针扎过一般。
他垂眸盯着茶几上那盏未喝完的参汤，瓷碗边缘沾着浅褐色的蜜渍，甜腻的气息隐约可闻。
“先问厨房的事。”
苏棠眉心微蹙，却还是顺着他的话应了：“厨房归刘姨管，她在我母亲生前就跟着了。母亲走后……父亲留她照顾我，十年了。”最后几个字说得轻，尾音却像被细针挑了一下，带着不易察觉的涩意，仿佛回忆起那段时光的心痛还未散去。
林昭喉结动了动。
他见过苏棠手机壳里那张泛黄照片——十五岁的少女攥着老李的衣角，身后心电监护仪的绿线拉成首线，那是她母亲的最后时刻。
此刻她指尖无意识着腕间青玉镯，正是照片里老夫人腕上那只，想来是遗物。
触感冰凉，让她握得更紧了些。
“我去厨房看看。”林昭扯了扯皱巴巴的外卖员制服，从帆布包里摸出医用手套戴上，“昨天的食材清单，还有剩汤，可能留着线索。”
苏棠没多问，只朝门外侍从颔首。
侍从引着林昭穿过游廊时，他注意到朱漆廊柱下有新蹭的泥印，像是皮鞋后跟的纹路——苏宅仆从都是软底布鞋，这痕迹倒像外面来客留下的。
脚尖轻轻碾过那道泥痕，粗糙的触感让他眉头一皱。
厨房飘着冷掉的骨汤香，混杂着些许油腻和陈旧的烟火气。
晨光从高窗斜射进来，照在墙上的登记本上，铅笔字迹工整清晰。
林昭扫了一眼，昨日确实记着“桂花蜜半罐，李管家养生汤用”。
他掀开瓦罐，残汤表面结着层油膜，用棉签蘸了点在试纸上——颜色没变，说明毒素不在汤里。
目光落到灶台上那只酱色蜜罐时，他瞳孔微缩。
罐身缠枝莲暗纹在晨光下泛着幽光，和他昨夜在《青囊秘录》里看到的“白蛇组”标记分毫不差。
他戴上手套拧开盖子，指尖在罐底轻轻一刮，沾起层细如粉尘的米黄色颗粒——紫藤花粉。
手指捏起一点，凑近鼻尖嗅了嗅，淡淡的清香中透着一丝苦涩。
“紫藤花本身无毒，可碾碎成粉掺在蜜里……”林昭摸出随身携带的毒理试纸，在颗粒上抹了抹。
试纸瞬间从乳白变成靛蓝，像滴浓墨渗进清水里。
“配合桂花蜜的甜腻，能掩盖苦味，慢性下毒的绝好载体。”
他将蜜罐小心封进塑料袋时，听见门外传来皮靴叩地的声响。
抬眼透过玻璃窗，正看见苏长子穿着银灰色西装站在廊下，手里转着车钥匙，嘴角勾着笑——那笑像落在冰面的雪，看着淡，底下全是冷。
林昭垂眸将塑料袋塞进帆布包，动作自然得像是整理外卖保温箱。
等他回到大厅时，苏长子己经坐在红木椅上，手肘搭着雕花扶手，正慢条斯理剥着松子：“二妹，我听说老李病了？特意从公司赶回来。”
“劳烦大哥挂心。”苏棠声音清冷，目光却落在林昭脸上，“查到什么了？”
“毒素来源确认了。”林昭把帆布包放在脚边，手指轻轻叩了叩包侧，“是厨房那罐桂花蜜。”
苏棠瞳孔骤缩，转身对侍从道：“去请刘姨来。”
侍从领命退下的当口，苏长子剥松子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眼底闪过什么，又很快被笑意掩住：“桂花蜜？刘姨向来仔细，莫不是外面买的蜜有问题？”
“刘姨来了。”门口侍从的通报打断了他的话。
刘姨跨进门槛时，蓝布围裙前襟沾着几点油星，鬓角的白发被汗粘成一绺。
她目光扫过林昭脚边的帆布包，又迅速垂下去盯着自己的鞋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小姐……”
“刘姨，这罐桂花蜜，是你管的？”林昭没急着掏塑料袋，反而往前迈了半步，声音放得温和，像在哄受了惊的小猫。
刘姨肩膀猛地一颤，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刘姨，我母亲临终前拉着你的手说‘小棠就拜托你了’。”苏棠走过去，伸手碰了碰她颤抖的手背，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心头一紧，“你若有难处，说出来。”
刘姨突然跪下来，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的声响让满厅人都惊了。
她抬头时眼眶通红，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围裙上：“小姐，我对不住老夫人……是大少爷……他说我儿子的手术费还差三百万，要是不往李管家汤里加半勺蜜，就要让我儿子去工地搬钢筋……”
“啪！”
苏长子手里的松子壳砸在茶盘上，溅起几点琥珀色的蜜渍。
他猛地站起来，西装下摆带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裤腿上也顾不上：“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威胁过你？”
林昭静静望着他。
晨光从苏长子背后的雕花窗棂漏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界线——左边是慌乱的红，右边是强撑的白。
林昭注意到他右手小指不自然地蜷着，那是长期握针筒的人才有的习惯——而白蛇组的杀手，最擅长用针管注射液态毒药。
“刘姨，你儿子在市三院心外科，床号207，对吗？”林昭突然开口。
刘姨猛地抬头，眼底闪过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我今早去医院送过外卖。”林昭扯了扯制服领口，“207床的陪护说，三天前收到笔三百万的转账，汇款账户是‘苏氏置业’——巧了，苏氏置业的法人，是苏家长子苏明远。”
苏明远的脸“唰”地白了。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在红木椅扶手上，手指死死抠住椅背：“这……这是巧合！我怎么可能害老李？”
林昭没接话。
他望着苏明远发颤的指尖，又想起方才在厨房廊下看见的泥印——和苏明远脚上那双鳄鱼皮皮鞋的鞋跟纹路，分毫不差。
“大哥。”苏棠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我让人调你手机记录，还是你自己说？”
苏明远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首颤。
他扯松领带，露出颈间一条银色项链——坠子是条盘着的白蛇，和林昭在蜜罐上看到的暗纹一模一样。
“小棠，你以为你藏得很好？”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目光扫过林昭时突然一滞，“还有你，送外卖的——”
“苏先生。”林昭打断他，手按在帆布包上，“我劝你现在住口。”
苏明远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望着林昭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暗网血瞳榜上那个消失的“针神”——传说中用银针能破百毒，用银针也能取人首级。
窗外突然掠过一阵风，吹得廊下铜铃叮当响。
苏明远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憋出一句：“这是污蔑！我堂堂苏家长子——”
一声脆响惊得众人回头。
刘姨不知何时捡起了地上的蜜罐，狠狠砸在苏明远脚边。
深褐色的蜂蜜混着紫藤花粉溅在他裤脚上，像一滩凝固的血。
“大少爷，我儿子的手术费，是你让人送到医院的。”刘姨抹了把泪，“昨天你在厨房说‘只要老李躺半个月，等二小姐查完老董事长的账本，这苏氏集团，还不是你说的算’——这些话，你当我老糊涂了记不住？”
苏明远的脸瞬间煞白。
他望着满地狼藉的蜂蜜，又望着林昭似笑非笑的眼睛，突然转身冲向门口。
可刚摸到门环，就被守在外面的侍从拦住了。
林昭弯腰捡起一片蜜罐碎片。
在碎片反光里，他看见苏棠走到窗前，掏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
晨光落在她脸上，将她紧抿的嘴角照得分明——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冷硬，像块淬过冰的玉。
“林昭。”苏棠转身时，眼底翻涌的暗潮终于漫了出来，“能请你……再留一会儿吗？”
林昭望着她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昨夜在《青囊秘录》里读到的话：“大医之道，不仅治人身，更要治人心。”他把碎片装进证物袋，扯了扯皱巴巴的外卖员制服：“我送完这单，再走。”
苏明远突然吼起来：“你们没证据！就凭一个疯婆子的话？”
林昭没理他。
他摸出青铜针囊，取出根三寸长的银针，在苏明远面前晃了晃：“要试试‘追魂针’吗？扎下去，你说过的每句话，都会从喉咙里滚出来。”
苏明远的嘴唇瞬间没了血色。
他盯着那根银针，突然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发出呜咽。
林昭收回银针，转身对苏棠道：“现在，该查查你父亲的账本了。”
苏棠点头，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蜂蜜，又落在林昭腰间的青铜针囊上。
晨光里，针囊上“青囊”二字泛着幽光，像道照破阴云的剑。
而此刻，在苏宅外的梧桐树上，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起，爪间攥着片染了蜜的紫藤花瓣。
花瓣上，隐约能看见“白蛇组”的缠枝莲暗纹——随着乌鸦飞向云端，那暗纹渐渐融进了晨雾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