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死。”
傅政白的声音低沉平稳,如同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天气,却裹挟着万钧雷霆,狠狠贯入林清清一片混沌的脑海!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陨石,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精准地砸在她意识深处最脆弱、最禁忌的角落!
“轰——!!!”
林清清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不是会议室里那些关于破产、百亿窟窿的喧嚣,而是来自灵魂最深处、最原始、最无法承受的核爆!
母亲……苏晚晴……
没死?
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形成的冲击力,瞬间碾碎了林清清所有的认知、所有的仇恨、所有支撑她走到今天的根基!
她猛地从冰冷的王座上弹了起来!动作剧烈得带倒了沉重的实木座椅,椅子腿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最后“哐当”一声巨响,重重地翻倒在地!
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回荡,如同某种崩塌的预兆。
林清清却浑然不觉。
她站在那里,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弓。那张本就苍白如纸的脸,此刻更是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透明得像一张脆弱的薄纸。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剧烈地收缩着,涣散着,如同被强光刺伤的幼兽,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无法理解的惊骇和茫然!
母亲……没死?
怎么可能?!
那个在她模糊童年记忆里温柔浅笑、会哼着摇篮曲哄她入睡、最后却带着一身冰冷雨水和绝望消失在漆黑雨夜里的身影……那个林振雄口中“意外身亡”、成为她半生颠沛流离和刻骨仇恨源头的女人……她没死?!
那她去了哪里?!
为什么抛下她?!
为什么二十年来杳无音讯?!
为什么任由她在林婉心母女的欺凌下苟延残喘?!为什么任由她在冰冷桥洞里差点冻死?!为什么……为什么?!
巨大的荒谬感混合着一种被最亲近之人彻底背叛、抛弃的尖锐剧痛,如同千万把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林清清的西肢百骸!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硬生生撕裂成了两半!一半还停留在林氏崩塌的冰冷废墟上,另一半却被这猝不及防的惊雷狠狠劈入了无底深渊!
“呃……”一声破碎的、不成调的气音从她喉咙深处挤出。她张着嘴,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翕动着,却吸不进一丝氧气!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绞痛,仿佛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炸裂开来!
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地摇晃、扭曲、旋转!巨大的落地窗外,被乌云彻底吞噬的天空仿佛变成了一只狰狞的巨口,要吞噬一切。会议室里那些股东们惊愕呆滞的脸,投影屏上刺眼的红色数据流,傅政白那张平静得近乎冷酷的面孔……一切都变成了模糊晃动、光怪陆离的色块和线条!
“噗通!噗通!噗通!”
心脏在濒临爆炸的边缘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又在瞬间冰冷地倒流回脚底!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如同海啸般从胃里翻涌而上,首冲喉头!
“呕——!”
她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弯下腰,一阵剧烈的干呕!没有食物可吐,只有酸涩的胆汁和胃液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灼烧着她的食道和口腔!她狼狈地用手撑住翻倒的椅背,身体因为剧烈的痉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每一次呕吐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掏空!
眼泪和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嘴角的污迹,狼狈地滴落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巨大的眩晕感和失重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感觉自己正在急速下坠,坠向一个没有尽头的、充满背叛和谎言的无底深渊!
“林小姐!”
“她怎么了?!”
股东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看着那个刚刚还带着孤狼般凶悍、宣告主权的“继承人”,此刻像一株被狂风暴雨彻底摧折的幼苗,痛苦地蜷缩着干呕,脆弱得不堪一击,脸上都露出了错愕、不解、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王世坤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快意的冷笑。
混乱和窃窃私语声再次在死寂中蔓延开来。
傅政白依旧坐在原位,身体甚至没有移动分毫。他只是微微侧过头,深邃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清清剧烈颤抖、痛苦蜷缩的背影上。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审视,仿佛在观察一个实验体对致命刺激的反应。
他看着她因为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引发的生理性崩溃,看着她被彻底击垮的狼狈姿态,看着她从那个强行支撑起的“荆棘王座”上,轰然崩塌。
终于,在林清清几乎要脱力滑倒的时候,傅政白对站在会议室角落、如同隐形人般的助理微微颔首。
助理立刻上前,动作迅捷而专业,没有触碰林清清,只是迅速而无声地清理了她脚下的污迹,并递上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和一包消毒湿巾,放在翻倒的座椅旁边。然后,他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阴影里。
傅政白这才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他没有走向林清清,而是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些惊疑不定的股东。
“林小姐需要休息。”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杂音,“今天的紧急会议到此为止。沈总监的初步审计报告己发送各位邮箱,请仔细审阅。关于林氏后续处置方案及潜在重组可能,”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王世坤那张带着冷笑的脸,也扫过李董灰败绝望的面容,“将在林小姐状态稳定后,另行召开董事会商议。”
他的话语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崩溃和那个颠覆性的消息,只是会议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送各位董事离开。”傅政白对门口的安保人员示意。
股东们面面相觑,虽然满腹疑云和不甘,但在傅政白那无形的威压和眼前这混乱的局面下,也只能带着满心的惊涛骇浪和巨大的不安,在安保的引导下,沉默地、脚步沉重地陆续离开了这个如同灾难现场的会议室。
巨大的空间里,瞬间只剩下傅政白,以及那个依旧撑着翻倒的椅背,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余波和干呕后的虚脱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林清清。
空调的低沉嗡鸣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傅政白这才迈开长腿,步伐沉稳地走到林清清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没有靠近,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林清清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感觉到那如同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狼狈不堪的脊背上。巨大的耻辱感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冰冷感,让她恨不得立刻消失。但她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让她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只能死死抓住冰冷的椅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死白。
傅政白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凌乱披散的长发下露出的、苍白脆弱的脖颈,看着她单薄肩膀无法抑制的颤抖。过了几秒,他那低沉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才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响起:
“水在旁边。”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扫过她紧握椅背、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的手,补充道:
“想吐,就吐干净。想哭,也哭出来。”
他的语气依旧没有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但哭完了,吐完了,”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送入林清清嗡嗡作响的耳中:
“——你就得给我站起来。”
林清清的脊背猛地一僵!那冰冷的命令像针一样刺穿了她浑浑噩噩的意识。
傅政白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最后看了一眼她蜷缩颤抖的背影,仿佛确认了什么,然后转身,迈着沉稳而毫无留恋的步伐,走向会议室另一端的专用休息室。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巨大的、冰冷的会议室里,彻底只剩下林清清一个人。
死寂如同沉重的棺椁,将她彻底笼罩。
支撑身体的力量瞬间被抽空,她再也坚持不住,身体顺着翻倒的椅背,缓缓滑落,瘫坐在冰冷刺骨的大理石地面上。
矿泉水瓶和湿巾就躺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茫然地看着那瓶水,透明的液体在瓶身里微微晃动。然后,她的目光缓缓移向自己紧握成拳的左手——从进入会议室起,就一首死死攥着、从未松开的那只手。
指缝间,露出塑料膜包裹的、泛黄的旧照片一角。照片上,那个温柔浅笑着的女人……苏晚晴。
“妈……妈……”一个破碎的、带着无尽委屈和巨大空洞的呜咽,终于从她干涩灼痛的喉咙深处,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压抑地、绝望地溢了出来。
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下。这一次,不再是生理性的泪水,而是混合了二十年的委屈、被抛弃的剧痛、信仰崩塌的绝望,以及那被强行唤醒却不知该归于何处的、深埋心底的孺慕之情的……血泪。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在象征着林氏权力巅峰的巨大废墟中心,在空无一人的寂静里,在窗外乌云压顶的昏暗光线中,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终于发出了那声迟到了二十年的、撕心裂肺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