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玑真人咳出的血沫里还带着雷劫的焦糊味,裂云峰残骸在他脚下发出熔岩冷却的呻吟。千里传讯玉符在掌心碎成齑粉,天机阁最后的推演结论如冰锥刺入识海:“……地脉枯竭,龙气西移。裂云根基己绝,速取青石村下隐龙续命!”他枯指掐算,昨夜石臼捶捣的道韵果然如附骨之疽,正顺着地脉裂隙疯狂吮吸方圆万里的灵气,所过之处灵矿化粉,泉眼干涸,裂云峰不过是第一块倒下的骨牌。
“师尊!”仅存的亲传弟子捧着一盏龟裂的魂灯踉跄奔来,“镇山龙魂……熄了!”灯盏内本该盘踞的赤蛟虚影,此刻竟化作一缕细烟,袅袅飘向西南——正是青石村方向!玄玑真人瞳孔骤缩,那烟雾末端分明缠着几丝石臼底部的青苔痕迹。
***
“这水腥得紧。”李长生蹲在村尾老柳下的河滩上,浑浊的河水打着旋儿漫过他草鞋。岸边几丛芦苇无风自折,断面渗出铁锈色的黏液。他身后,昨夜吞了雷劫丹垢的黑猫正焦躁地刨着卵石堆,爪印烙在石上“滋滋”作响,腾起细小的电火花。
“馋痨鬼。”李长生瞥了眼黑猫,从腰间解下三截蒙尘的竹竿。竿身斑驳如老蛇蜕皮,尾梢却系着半卷泛黄的麻线——正是前日缝合空间裂缝的余料。线头处不见鱼钩,只随意打了个死结,结上粘着星点昨夜捣药残留的紫苏渣。
“哗啦!”河水猛然翻涌,碗口大的气泡裹着腥臭淤泥炸开!水面下暗影游弋,鳞甲开合声如金铁摩擦,搅动的涡流竟将岸边磨盘大的青石拽入河底。黑猫弓背炸毛,喉间滚出闷雷般的低吼,脊背上几撮焦毛立起如避雷针。
“莫急。”李长生慢悠悠将麻线抛入浊流,竹竿斜插在卵石缝里,“钓条泥鳅罢了。”
话音未落,西南天际骤然风雷激荡!太虚门残存的十二艘云舟撕开云层,舟首玄玑真人道袍猎猎,枯掌向下虚按:“锁龙钉,落!”三十六道青铜巨柱裹着凄厉尖啸贯入青石村外围大地,柱身蚀刻的镇龙符箓血光暴涨,地面应声隆起蛛网状的惨绿光脉,如巨蟒绞杀地肺!
“轰——!”整条河床如活蟒般拱起!河水冲天炸成暴雨,露出河底狰狞的裂隙。裂隙深处,一道横贯千里的玄黄龙脉正痛苦翻滚,金鳞剥落处喷涌出熔岩般的灵气乱流。玄玑真人眼中贪焰灼灼:“抽龙髓,补道……”嘶吼戛然而止——
那根斜插河滩的竹竿忽地弯成满弓!竿梢麻线绷如琴弦,死结处紫苏渣亮起微芒。河底龙脉竟似被无形巨钩扯住脊梁,百丈龙躯猛地一颤,凄厉的龙吟混着地脉崩裂声首冲霄汉!
“何方妖法?!”云舟上一名红脸长老怒叱,祭出本命法宝“焚山印”砸向竹竿。巨印迎风化作山岳,印底烈焰翻腾足以焚江煮海!黑猫碧瞳竖成细线,背上雷毛“噼啪”炸响。
李长生却只伸手在竹竿上轻轻一弹。“嗡……”竿身震鸣,几粒陈年泥点簌簌抖落。那焚山巨印距竹竿尚有十丈,竟如撞上无形壁垒般轰然倒飞,反砸回云舟阵中!一艘云舟躲闪不及,船尾被碾成齑粉,烈焰裹着修士残骸如烟花炸开。
“钓竿……是那钓竿!”玄玑真人嗓音劈裂,他终于看清:绷紧的麻线尽头,死结处不知何时凝出一枚倒刺状的虚影——那分明是昨夜石臼里雷劫精粹所化的结晶!此刻结晶如活物般扎进龙脉逆鳞,疯狂吮吸着玄黄龙气。
“结阵!斩线!”玄玑真人目眦欲裂,九柄本命飞剑离鞘化虹。剑阵撕裂长空,目标首指那根颤动的麻线!黑猫低啸一声,脊背雷光大盛,作势欲扑。
“鱼未上钩,闹什么。”李长生屈指在竹竿第二节叩了三下。竿身斑驳的竹青纹路骤然亮起,纹路交织处浮现一枚模糊的顶针虚影——正是昨日空间裂缝中裂璺的那枚!顶针“长命百岁”的刻痕如活蛇游走,虽布满裂璺,却死死箍住整根竹竿。
“叮叮叮——!”
九柄飞剑斩中麻线的刹那,火星如炼狱红莲爆绽!剑刃劈中的哪是麻线,分明是横贯天地的因果锁链!反震之力顺着剑阵倒灌,持剑长老们如遭雷殛,七窍喷血倒飞,本命飞剑哀鸣着寸寸龟裂。玄玑真人手中主剑“咔嚓”断成两截,剑尖半截打着旋儿插入河滩,距李长生草鞋仅三寸。
“我的太乙青虹……”玄玑真人踉跄跪倒,断剑处逸散的剑气竟被麻线死结贪婪吸收,结晶倒刺又凝实三分。河底龙脉的悲鸣己带上了绝望的嘶哑,龙躯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
“天机阁的道友!还不出手?!”玄玑真人猛地捏碎怀中一枚骨符。河岸对面虚空波纹荡漾,三名黑袍人踏出涟漪,为首老者手持的龟甲赫然是昨日推演炸裂的那块!龟甲裂纹中渗出暗红血丝,血丝如活物般扭结成卦象:“……竿为天柱,线即枷锁。夺其饵,可断因果!”
黑袍老者枯爪探向麻线死结上的紫苏渣——那不仅是鱼饵,更是勾连雷劫与龙脉的媒介!爪风过处,空间如湿纸般被撕开褶皱。
李长生终于叹了口气。他弯腰拾起脚边半截芦苇管,凑到唇边。
“咻——”
不成调的芦笛声刺破喧嚣。竹竿上顶针虚影应声碎裂!麻线死结处的结晶倒刺骤然膨胀,竟将整条龙脉硬生生从地底“扯”出半截!千丈龙躯暴露在天光下,金鳞剥落如雨,玄玑真人狂喜的嘶吼卡在喉咙里——
“噗嗤!”结晶倒刺突然炸开!不是预想中的龙气喷薄,而是亿万道细如牛毛的雷劫针芒!针芒精准攒射向天机阁三人,他们撕开的空间褶皱瞬间成了死亡陷阱。雷针穿过空间褶皱折射,从不可能的角度刺入三名黑袍人体内。
“呃啊!”为首老者手中龟甲“砰”地炸成血雾,雷针在他经脉中游走爆裂,躯体如充气皮囊般鼓胀。另外两人更惨,雷针引燃了他们的推演反噬,眼眶中喷出燃烧的卦象火焰,顷刻化作两具焦骨!
麻线软塌塌垂落水面。龙脉挣脱束缚,哀嚎着缩回地底裂隙。玄玑真人呆望着天机阁长老膨胀成球的尸身,那皮囊表面凸起无数雷针形状,最终“嘭”地爆开,血肉碎骨混着焦黑的卦象残片浇了他满头满脸。
河滩只剩流水呜咽。李长生拔出竹竿,麻线末端空无一物,唯死结处沾着一点暗红的龙血。他随手将竹竿扔给蹿上来的黑猫:“玩去吧。”黑猫叼住竹竿,爪尖拨弄着那点龙血,血珠滚落处,卵石缝里钻出一簇缠绕金纹的诡异水草。
玄玑真人机械地抹了把脸,掌心黏腻的血肉中,半片烧焦的龟甲残纹正渗入皮肤——那是天机阁长老临死推演的最后一卦:“……竿垂九幽,龙血为饵。灾星非人……乃村中柳。”他颤抖着望向李长生身后那株老柳,柳条低垂如狱卒枷锁,根系深入的地脉深处,隐约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