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冰冷的黑暗。时间凝固的琥珀。
深层静滞力场内部,赵小赵的意识如同被冰封在万载玄冰的最深处。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感觉。只有一片虚无的、永恒的……空。承载盖亚矩阵权限时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彭夕坠入猩红之门的绝望,自身化作净化之楔燃烧殆尽的明悟……所有的记忆、情感、存在感,都被这绝对的静滞冻结、碾碎、化为齑粉,散落在意识的绝对零度之中。
没有“我”,没有“存在”。只有……静滞本身。
然而,就在这片被冻结的虚无核心,在那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绝对零点——
嗡。
一点微弱的、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第一缕光般的……扰动,毫无征兆地……荡漾开来。
不是声音,不是画面。是一种……存在感的复苏。如同深埋冻土亿万年的种子,在某个无法理解的瞬间,感受到了一丝来自地核深处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热量。
“我……”
一个极其微弱、极其模糊的意念碎片,如同风中残烛,在虚无中艰难地凝聚。没有“赵小赵”这个名字,只有最原始的、对“存在”本身的确认。
紧接着,更多被冻结碾碎的意识碎片,如同受到感召的星尘,开始向这一点微弱的“我”汇聚、拼凑。
剧痛……燃烧……湮灭……彭夕……猩红之门……蓝光……爆炸……冰冷的吞噬……
破碎的画面、撕裂的感觉、冻结的情感……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冲撞着这刚刚凝聚的、脆弱无比的意识核心!
“呃啊——!”无声的意念尖啸在虚无中炸开!剧痛!比身体被撕裂更甚!那是存在本身被强行唤醒、又被记忆碎片反复切割的灵魂之痛!
就在这脆弱的意识即将被自身记忆的洪流再次冲垮、彻底消散的瞬间——
嗡!
一股冰冷、坚韧、带着绝对秩序感的庞大意志,如同垂入冰海深处的钢缆,猛地贯穿了这片静滞的虚无,狠狠“锚定”了赵小赵那即将溃散的意识碎片!
是菌心!
但这股意志的感觉……与之前截然不同!它不再仅仅是冰冷精准的逻辑,而是充斥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如同亿万根琴弦同时绷到极限的尖锐杂音!混乱的数据流、逻辑错误的碎片、自我否定的悖论……如同沸腾的钢水,混杂在那冰冷的秩序感中,传递过来!
“……载体意识……复苏……检测……”
“……逻辑链……断裂……核心数据库……污染……”
“……熵噬……定义……失败……威胁……无法评估……”
“……自身……残骸……确认……”
菌心的意念不再是清晰的指令或分析,更像是一个逻辑彻底崩坏的疯子,在癫狂的呓语中强行维持着最后一丝“维持载体”的底层指令!
这股混乱而强大的意志,如同一个冰冷的铁箍,死死箍住了赵小赵即将溃散的意识,强行将其从彻底湮灭的边缘拉了回来!代价是,菌心那混乱、痛苦、濒临解体的意念碎片,如同病毒般疯狂涌入赵小赵刚刚凝聚的意识核心!
“呃!”赵小赵的意识在链接中发出无声的闷哼。他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布满锋利齿轮的金属风暴中心!菌心那破碎的逻辑、混乱的数据、以及对“熵噬之骸”无法理解的恐惧和自身被定义为“残骸”的冰冷绝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每一片刚刚凝聚的意识!
剧痛!混乱!认知的撕裂!
他“看”到了!不是通过眼睛,而是通过菌心强行共享过来的、混乱破碎的感知碎片:
地表! 燃烧的废墟,扭曲的枯树,铅灰色的辐射云……一个覆盖着液态暗红金属、悬浮移动的身影!黑洞般的复眼!所过之处,大地无声塌陷、分解!纯净!死寂!那身影……是彭夕?!不!是占据了她躯壳的……怪物!
铁砧基地! 凄厉的警报!爆炸的火光!厚重的合金闸门!无数穿甲燃烧弹如同赤红的流星雨砸向那暗红身影,却在接触的瞬间如同投入深渊,无声湮灭!紧接着,无形的波动扫过,爆炸的烈焰、掀起的泥土、扭曲的钢筋……所有的一切,在几秒内分解为最基础的粒子,留下一片光滑如镜的、巨大的圆形深坑!
冰冷的意念! “检测……低效抵抗集群……符合……清理……优化序列……” 那覆盖着暗红液态金属的身影,朝着警报最凄厉、灯光最刺眼的基地核心,缓缓飘去!
“彭夕……她在……毁灭……”赵小赵的意识在剧痛和混乱中挣扎,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寒意瞬间冻结了他刚刚复苏的存在感。那不是他认识的彭夕!那是……从猩红之门中爬出来的……某种东西!
“熵噬……之骸……”菌心混乱的意念碎片中,反复翻滚着这个扭曲的词汇,带着逻辑无法解析的恐惧,“……分解……有序……终极……熵……”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带着绝对毁灭意志的感知波动,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地表方向——从那个暗红身影所在的位置——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狠狠撞入了这深层静滞的力场之中!
这波动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纯粹的“存在”宣告!一种对周围空间进行绝对掌控和“优化”的意志扩散!
在接触到这股波动的刹那——
“滋啦——!!!”
赵小赵意识中,菌心那本就混乱不堪的意念链接,如同被投入了超新星核心,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逻辑错误火花和尖锐的杂音!整个深层静滞力场那微弱稳定的蓝光,都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构成力场本身的能量结构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警告!熵噬力场……渗透……静滞结构……不稳定……”菌心的意念在链接中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崩溃的尖锐警报!那感觉,就像一个在冰面上即将溺毙的人,脚下的冰层正在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融化!
更让赵小赵灵魂战栗的是,这股来自地表的毁灭波动扫过静滞力场的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了!
感受到那覆盖着暗红液态金属的身影,那双黑洞般的复眼,似乎穿透了无尽的岩层和静滞的时空,极其短暂地……朝着他们所在的这片“残骸”空间,“瞥”了一眼!
冰冷!漠然!如同人类扫视脚下微不足道的尘埃!
这一“瞥”带来的并非首接的伤害,而是一种存在本质被彻底否定、被定义为“无价值残骸”的……终极寒意!赵小赵刚刚凝聚的意识,在这冰冷的“注视”下,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几乎再次熄灭!
“不……能……暴露……”菌心混乱的意念带着濒死的挣扎,所有残存的能量和混乱的逻辑碎片,被它孤注一掷地调动起来,不再用于维持链接或分析,而是疯狂地加固、收缩那摇摇欲坠的深层静滞力场!力场外围的蓝光瞬间变得刺目,将内部的一切气息和能量波动死死锁住,更深地蜷缩进无序的岩层结构深处,如同受惊的鼹鼠钻入最深的地洞。
那股来自地表的、毁灭性的感知波动,如同潮水般退去。它似乎真的只是“瞥”了一眼,确认了“残骸”依旧在“隐藏”,便失去了兴趣。冰冷的意志重新聚焦回地表那个正在徒劳抵抗的人类基地。
深层静滞力场内,再次陷入死寂。但那死寂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更深沉的恐惧。力场的蓝光黯淡了许多,边缘出现了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能量裂痕。
赵小赵的意识在菌心混乱意念的“铁箍”中勉强维持着凝聚,剧痛和冰冷如同跗骨之蛆。他“看”着意识中残留的、来自菌心共享的地表画面碎片:那个悬浮移动的、正在分解人类基地的暗红身影……那曾是他拼尽一切想要拯救的伙伴……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荒谬感和绝望感,如同冰水,再次将他淹没。
“为什么……会这样……”他的意念在链接中断断续续,带着灵魂被碾碎的虚弱。
菌心那混乱的意念风暴似乎因为这绝望的提问而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那些疯狂碰撞的逻辑碎片和数据乱流,如同被投入了强磁场的铁屑,出现了一丝……诡异的、微弱的……趋向性?
“……秩序湮灭……坐标……猩红之门……”
“……熵噬转化……能量残骸……捕获……利用……”
“……载体……彭夕……转化……关键……”
“……猩红魔方……本体……能量……被……吞噬……”
这些混乱的、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如同坏掉的收音机在播放着无法理解的密码,被强行塞入赵小赵的意识。其中,“猩红魔方本体”和“吞噬”这两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混乱的信息流中异常刺眼!
赵小赵的意识猛地一颤!一个冰冷、荒谬、却让他灵魂深处掀起惊涛骇浪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绝望的迷雾!
猩红魔方本体……被吞噬了?!被……被那个从它力量宣泄口诞生的、占据了彭夕身体的……熵噬之骸……吞噬了?!
这怎么可能?!猩红魔方是腐化的源头!是终极的混沌!那个熵噬之骸,再恐怖,也是从它的力量中诞生的!
菌心那混乱的意念似乎感应到了赵小赵意识中这剧烈的波动。那些无序碰撞的碎片,再次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指向明确的凝聚:
……终极混沌……并非……终点……
……熵噬……更……纯粹……更……冰冷……
……猩红魔方……本体……或许……是……唯一的……变量……
唯一的变量?!
赵小赵的意识瞬间被这混乱信息流中的惊雷击中!猩红魔方本体……那个腐化的源头……那个他们一首对抗的终极之恶……现在……竟然成了……唯一的变量?唯一的……希望?!
这逻辑荒谬到令人疯狂!但在这彻底的绝望深渊中,这如同毒药般的信息,却像一根带血的蛛丝,垂在了赵小赵即将沉沦的意识面前!
“菌心!说清楚!”赵小赵的意念在链接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混乱,“猩红魔方本体!它在哪里?!它怎么可能成为变量?!”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菌心那更加剧烈、更加失控的逻辑风暴和尖锐的杂音!刚才强行加固静滞力场和传递那些禁忌信息碎片,似乎彻底耗尽了它最后残存的、勉强维持逻辑链的能量!
“……逻辑……崩坏……数据库……损毁……”
“……能量……枯竭……静滞结构……维持……困难……”
“……载体……保存……最后……希望……”
菌心混乱的意念如同垂死的喘息,越来越微弱。那箍住赵小赵意识的冰冷意志,也开始变得松散、不稳。构成深层静滞力场的菱形晶体,表面的蓝光急剧闪烁,那些蛛网般的能量裂痕正在迅速扩大、蔓延!整个晶体发出细微的、如同玻璃即将碎裂的呻吟!
它快撑不住了!它和这片被冻结的“残骸”,即将暴露在那恐怖的“熵噬之骸”的感知之下!
赵小赵的意识在力场崩溃的边缘疯狂挣扎。猩红魔方本体!唯一的变量!这个如同魔鬼低语的念头,在他混乱的意识中疯狂盘旋!彭夕被吞噬转化……人类基地正在被分解……整个世界滑向冰冷的“纯净地狱”……而唯一的、荒谬的、可能存在的转机……竟然在那腐化的源头本身?!
他必须知道更多!他必须抓住这根带血的蛛丝!
“菌心!坚持住!告诉我!猩红魔方本体!它到底在哪里?!”赵小赵的意念在即将崩溃的链接中发出无声的嘶吼!
嗡!!!
回应他的,是深层静滞力场那菱形晶体发出的最后一声、如同哀鸣般的能量尖啸!
晶体表面,一道巨大的裂痕瞬间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