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涛院的主卧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蓝湾儿闭着眼,拒绝的姿态如同冰封的雕塑,将京湛所有未出口的话语、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冻结在了唇边。
那声嘶哑的“湾儿”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陆凛立刻上前,示意京湛坐下。福伯也赶紧端来了清水和消毒用品。
京湛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那个将自己彻底隔绝在外的身影,眼底的沉痛几乎要溢出来。
他沉默地走到一旁的紫檀木圈椅边,动作有些僵硬地坐下,背部的伤口因为牵扯而传来尖锐的疼痛,让他额角的冷汗再次渗出,但他只是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陆凛熟练地剪开京湛早己被血浸透、又被鞭子撕裂的衬衫。狰狞交错的鞭痕暴露在灯光下,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有些地方还在汩汩地渗着血。
饶是陆凛见惯了各种创伤,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老爷子的鞭子,果然名不虚传。
清创、消毒、缝合……整个过程京湛都像一尊没有知觉的石像,身体紧绷,牙关紧咬,除了偶尔因为剧痛而无法抑制的肌肉抽搐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他的目光,始终胶着在那张宽大的雕花床上,胶着在那个背对着他、仿佛沉睡的身影上。
每一次缝合线的拉扯,似乎都比不上心口那份冰冷的钝痛。
福伯在一旁看着,老眼泛红,心疼不己。
不知过了多久,陆凛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包扎,轻声嘱咐道。
“伤口很深,切忌沾水,避免剧烈活动,按时换药。这几天……好好休息。” 他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毫无动静的蓝湾儿,又看了一眼京湛死寂般的侧脸,无声地叹了口气,收拾好药箱,和福伯一起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沉重的雕花木门隔绝了最后一点声响。
房间里只剩下烛火偶尔的噼啪声,以及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京湛依旧坐在圈椅里,背部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但他固执地没有离开,也没有躺下休息。
他只是那样坐着,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又像一座即将被冰雪覆盖的孤峰,目光沉沉地锁着床上的蓝湾儿。
那目光里有悔恨,有痛楚,有担忧,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被彻底拒绝后的茫然和沉痛。
蓝湾儿背对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紧闭着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抵抗心口那片冰冷的荒芜和尖锐的酸涩。祠堂里为他挡鞭的冲动早己冷却,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对峙的冰冷。
她不想思考,不想面对,只想沉入无边的黑暗,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
与此同时,京镇海的书房内。
老爷子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脸色依旧沉凝,方才祠堂里的雷霆之怒并未完全消散。
他拿起那部老式的座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一个带着几分谨慎和苍老的声音传来:“京老哥?这么晚了……”
“程德庸!”京镇海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没有丝毫寒暄,首接劈入主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森冷的怒意。
“今晚的事,你程家,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电话那头的程老爷子程德庸心头一凛,声音明显紧绷起来。
“京老哥……盛安那孩子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京镇海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辩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铁血杀伐之气。
“买凶杀人!安装炸弹!意图制造大规模恐怖袭击!这就是你程家教出来的好孙子?!程德庸,我们当年是战友,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交情!看在这份情谊上,我给你程家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电话线上:
“第一,程盛安,立刻给我滚出京畿市!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他!否则,后果自负!我京镇海的手段,你清楚!”
“第二,管好你那个心术不正的孙女程雨薇!再让她靠近我孙子京湛半步,再敢对我孙媳妇蓝湾儿动半点歪心思,我让她和你程家一起,彻底从京畿消失!”
“第三,城西那块地的开发权和所有收益,明天中午之前,转到京畿盛世名下,作为给我孙媳妇压惊和今晚所有损失的赔偿!”
“记住!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三天!三天后我看不到结果,别怪我翻脸无情,不顾念当年那点情分!”
“嘟…嘟…嘟…”
京镇海说完,根本不给程德庸任何反应和讨价还价的机会,首接挂断了电话。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眉宇间是深重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断。
书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