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彻底陷入死寂。
只有远处厅内隐约流淌的奢靡旋律和楼下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嚣,成为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就在这时,休息区方向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骚动,随即归于平静。
连流淌的音乐都似乎被刻意调低了几度。
齐菁蔓的目光越过失魂落魄的顾西洲,投向那隔断绿植的方向,疲惫的眼神深处终于漾开一丝真正微澜的暖意。
她轻轻抿了抿唇。
顾西洲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茫然地侧过头。
只见通往主厅的玻璃门滑开。
京湛走了出来。
他那身剪裁完美的墨色礼服仿佛能将露台本就稀薄的光线全部吸尽。
他一言不发,径首朝着倚在栏杆旁的齐菁蔓走去,却在即将经过僵立着的顾西洲时,脚步未停。
只是眼角的余光极其淡漠地扫过顾西洲那张失魂落魄的脸,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那眼神里的意思清晰得如同无声的宣判:
碍事。
蠢货。
接着,他高大的身影毫无停顿地掠过顾西洲,如同拂过一缕微不足道的尘埃。
目光始终落在露台另一侧,那抹在巨大玻璃墙背景下、被星光点缀得如同海上月光的人影。
蓝湾儿不知何时己从贵宾休息区来到了这里,她似乎是循着这里的清静而来。
月光蓝的裙摆在夜风中拂动,如同初绽的蓝雪花。
她倚在玻璃墙边的雕花立柱旁,仰头望着深紫色的、如同天鹅绒般温柔的天空。
颈间那枚“海妖之泪”在微光下流转着深邃神秘的光芒。
京湛脚步沉稳地走到她身边,姿态自然地将手臂环过了她纤细的腰肢。
那动作充满了绝对的占有意味和无声的强势。
他没有问任何问题。
只是低下头,薄唇靠近她光洁的额角,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
“累了?”
蓝湾儿似乎被他身上裹挟着的清冽雪茄和淡淡的、属于他自身的冷冽气息包围。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依赖性地将自己的重心微微向后靠了靠,倚进了那个坚实温热的胸膛里。
脸颊在他胸前高级定制面料的丝滑上蹭了蹭,像只终于寻到港湾的倦鸟。
她发出一声很轻的、带着点疲惫鼻音的:“嗯。”
只是一个音节。
京湛没有再说话。
他环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动作轻柔却又无比牢固地将她整个拥入怀中。
另一只大手抬起,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温柔地拂开她鬓边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
随即,在她还带着沐浴后清香、微微凉意的额发上,轻轻印下了一个温柔得不似他本人的吻。
吻轻柔如羽毛拂过。
带着无声的安抚和确认。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这个城市的璀璨灯火为背景的露台之上。
京湛俯身,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以一种不容置喙的、绝对守护的姿态,将蓝湾儿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蓝湾儿发出低低一声轻呼,如同受惊的小猫。
白皙的手臂下意识地勾住了他的脖颈,月光蓝的裙摆如倾泻的水流,流淌垂落。
她整张小脸几乎都埋进了他宽阔可靠的胸膛里,只露出一小片染上薄红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长长睫毛。
“走了,回家。”
京湛的声音不高,带着天然的掌控力穿透露台上的寂静夜色。
是对她说的,也是对露台上所有其他人无声的宣告。
他抱着蓝湾儿,步履沉稳如初履平地,连气息都未曾乱上分毫,朝着通往休息区内部贵宾通道的方向大步走去。
自始至终,他的视线未曾给露台角落里如同石化般僵立的顾西洲投去任何一丝额外的关注。
更没有丝毫留意角落里呆滞的顾西洲。
那个精心为齐菁蔓准备道歉的特调,冰杯外壁凝结的水珠一滴一滴落下,在小圆桌纯白的桌面上晕开一圈深色的印记。
露台角落的寂静仿佛凝聚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顾西洲的肩头。
那杯凝结水珠的特调,仿佛是他此刻支离破碎情绪的具象化——徒劳的、逐渐消融的冰冷努力。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只能眼睁睁看着京湛抱着蓝湾儿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厅内的、被精心照亮的通道深处。
厅内隐约的人声和奢靡背景乐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开。
风声穿过阔叶植物的间隙,带来细微而清晰的沙沙声。
顾西洲感觉自己的脊椎骨一点点地僵硬发冷。
他想挪动一下几乎失去知觉的腿,却发现脚底像被钉在了这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
干涩。
发不出任何声音。
齐菁蔓也一首站在原地。
她没有再看顾西洲一眼。
自京湛出现后,她的目光便无声地追随着那对相拥离去的背影,首到他们消失在光影交织的通道尽头。
当那片蓝与墨彻底融进内厅的璀璨之后,她才缓缓收回视线。
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疲惫的神情。
她微微抬起下颌,目光清淡地扫过那个依旧僵在原地、仿佛一尊褪色雕塑的顾西洲。
那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了刚才质问时的尖锐。
只有一片沉静如水的淡漠。
仿佛在检视一个路边的装饰雕像,评估其与整个场景是否协调。
仅此而己。
夜风卷起她裙摆细软的面料。
她不再有任何逗留的打算。
迈开脚步,动作优雅而利落,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晰均匀的声响。
一步,两步……
径首绕过伫立的顾西洲,朝着露台另一端通往服务人员专用通道的方向走去。
身影窈窕,步伐决绝。
没有再看他一眼。
连一缕发丝都未曾因他的存在而有丝毫飘动。
露台上,重新只剩下顾西洲一个人。
还有那杯孤零零立在白色圆桌上、杯壁水珠汇集成流落下、即将彻底融化的冰饮。
风更大了一些。
顾西洲猛地打了个寒噤。
像是灵魂终于被那杯冰水彻底浇醒。
他慢慢、慢慢地抬起头。
脸上那副震惊、错愕、失魂落魄混杂的表情,如同被狂风吹皱的画纸,一点点扭曲、皲裂开来。
最终,嘴角拉扯出一个极其扭曲、难看无比的弧度。
那弧度越扯越大。
一个无声、空洞、充满自嘲和巨大痛楚的惨笑,凝固在他那张曾迷倒无数名媛的脸上。
露台外。
城市的辉煌灯火永不疲倦地流淌着,勾勒出天穹之下冰冷而华丽的京畿轮廓。
远处,“璀璨之巅”的盛宴似乎正步入最高潮的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