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旭日缓缓升起,恰似一个满怀希冀的孩童,欣欣然刚睁开惺忪睡眼,那柔和的光芒,渐渐驱散夜的阴霾。
月宫殿,背阳而立,即便己近晌午,却仍不见阳光眷顾。偏厅之中,一位女子正专注抚琴,忧伤的旋律如泣如诉,勾勒出她那削瘦的背影。她乌黑的发丝未经梳理,凌乱地披散至腰际,仿若一帘黑色的幽梦。身着的白色长裙,绣工极为精细的琼花淡雅素净,不事张扬,远远望去,她恰似从月空翩然而至的仙人,美得令人恍惚。
丽夫人踏入月宫殿,却未见一个宫婢。她轻启朱唇:
“妹妹的琴艺倒是日渐精湛了些。”
正在抚琴的女子闻声回头,见是丽夫人,微微一怔。随即回应道:
“姐姐的脸倒是越发白里透红了些,想必是保养得宜。”
陵美人说罢,手指轻轻一挑,最后一个音符悠悠落下。她缓缓起身,恭敬地福身:
“臣妾参见丽夫人。”
“妹妹倒是见笑了,快些起来吧。”丽夫人看着那被称作国宝的古琴,轻轻浅笑,“妹妹这琴,莫不是为皇上而弹?其实皇上心中念着你呢,今早还在我宫中提及。妹妹只需好好调养身子,说不定过些时日,皇上便来探望了。”丽夫人唇角始终挂着一抹浅笑,忆起往昔,陵美人不过是一介宫女,却承蒙皇上日日宠幸,诞下三皇子轩梓谦,在她看来,这陵美人当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陵美人听闻“皇上”二字,喃喃自语,神色间透着几分失神:
“皇上……怕是早就忘了我吧。”言及伤心处,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惨淡。
“妹妹说的这是哪里话?你即便怨恨皇上,难道连自己的皇子也不顾了?”丽夫人见陵美人这般甘愿堕落、不求上进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愤恨,语速也不自觉加快,“梓谦是个好孩子,你也该为他的将来好好打算。”语罢,她又放缓语气,缓缓说道,毕竟,一个孩子的命运,很大程度上掌握在母亲手中。若不争不斗,怕是这孩子也会在这深宫之中被岁月淹没。
陵美人微微苦笑:
“妹妹不比姐姐,诞下公主得尽圣宠,且己位居夫人之位。”
丽夫人目光一闪,话中藏针:
“妹妹说得哪里话,这宫中的位子,不争哪会有?王皇后照料着幼子,你便真能放心?如今太子之位虽定,却并不安稳,变数犹存。妹妹还需三思啊。”
陵美人听出了丽夫人话中的深意,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暗暗下定决心:为了梓谦,为了这孩子,自己定要争得一席之地。
“多谢丽夫人指点。”陵美人目送丽夫人离去,神色间带着几分诚悦的欢喜。
丽夫人走后,陵美人唤来贴身宫婢如月。在宫人的悉心打理下,月宫殿渐渐恢复往日的神采奕奕。众人皆对美人的转变感到惊奇。如月曾与陵美人一同伺候皇上,见证了陵美人的起起落落。她心中既有羡慕,又觉伤悲。她深知陵美人对皇上一片痴情,可皇上并非一人之夫,而是天下之主。她亲眼目睹陵美人送走爱子,又看着皇上毫不犹豫地离开月宫殿,这一幕幕,道尽了宫中的悲欢离合。陵美人出身平凡,毫无背景,既没有皇上坚定不移的真心宠幸,又不曾有争宠的心机,眼见着日益消沉,恰似枝头凋零的鲜花。如今丽夫人来访之后,她却突然精神焕发,这究竟是福是祸,如月也难以言说。
陵美人身着一件浅紫色罗衫,翩然起舞,笑问如月:
“如月,你说我练比翼双飞舞可好?”
如月微微黯然,轻声答道:
“比翼双飞自然是好,只是一人来跳,难免显得落单。”
陵美人眼中满是憧憬,笑意盈盈:
“陛下若看着舞得好,自然会与我共舞。”说罢,她身姿婀娜,翩翩起舞。
如月忙应道:
“美人说得自然是,奴婢这就去替您拿湿毛巾过来拭汗。”
自此,月宫殿不再如往昔那般死寂。夜晚,有悠扬的奏乐声,也有温柔的笑语。陵美人不顾一切地努力,终究是为了争宠,为了在这宫中争得一席之地。为此,她舍弃了原本单纯青涩的模样,舍弃了那颗全心全意爱人与关心他人的心,变得只为目的不择手段。
且说轩莫天,此刻正坐在拙政殿中处理政务。夜己深沉,杯中的热茶渐渐变凉,守护在旁的宫婢细心地换上刚泡好的新茶,热气腾腾中,轩莫天眉头紧锁。天宇国表面上看似只是一个富饶昌盛、国泰民安、歌舞升平的国度,然而,他派去的细作却一次次传来消息,告知他天宇国正在暗中操练军队。看来,一场战役怕是难以避免。只是,天宇国的军事实力究竟如何,始终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令他捉摸不透。高丽国处于明处,而天宇国隐匿于暗处,这让轩莫天隐隐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无奈之下,唯有加强本国的军事防备,方能稍感安心。
“陛下,陵美人求见。”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轩莫天的思绪。
“陵美人?”轩莫天微微惊诧,“她怎么来了?”
“奴才不知,敢问陛下是见还是不见?”
轩莫天挥了挥手,示意请陵美人进来。他合上奏折,轻品一口热茶,又示意守在身边伺候的宫人退下。
不多时,一个身姿婀娜的陵美人从殿门款步而入,娇柔的声音中满是甜蜜的缠绵:
“臣妾恭请陛下金安。”
“这么晚了,美人找朕有何事?”
“臣妾深知皇上处理政务疲惫,特献上一舞,为陛下助兴,望能让陛下放松心情。不知皇上能否应允?”
“美人的舞?”轩莫天听闻陵美人要跳舞,心中明白她己原谅自己,不禁喜形于色,“好好,美人的舞朕自然欢喜。来人,拿酒来。今晚朕便与美人共乐。”皇上心情大好,犹记得初见陵美人,是在那年冬天,母后为他挑选了几位可人的家人子。陵美人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更难得的是,她懂他、爱他,从不勉强他做不开心的事,总是温柔体贴,变着法子逗他开心。她不仅舞艺精湛,抚琴技艺更是高超,那时的轩莫天,将她视作掌心的珍宝,宠爱有加。
顷刻间,偌大的拙政殿内,歌舞升平。陵美人翩翩起舞,皇上则浅酌美酒,沉浸其中。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陵美人心中五味杂陈,她笑,是因为眼前的男人对她展露的笑容,恰似一年前初相识那般,承载着无数美好的幻想;她痛,是因为深知陛下并非全心全意爱着自己。他会为一支舞而欢喜,也会因丽夫人的倾城容颜与娇媚姿态而愉悦,还会为王皇后的贤惠体贴所打动。眼前这个男人,还是自己曾经深爱的那个人吗?为何此刻,竟如此陌生?
“臣妾为陛下献上一舞,名曰比翼双飞。”
说罢,她舞动红色披霞,恰似一道道绚丽的彩虹,又似一条条翩飞的丝带。轩莫天看得目瞪口呆,眼前的妙人、这绝美的舞姿,仿若梦幻中的场景。她尽情舞动,热血沸腾,那一幕幕回首与温婉的笑容,深深折服了陛下。他不由自主地走下殿来,手持酒杯,与陵美人共舞。此刻,他忘却了天下,忘却了自己一国之君的身份,仿佛只是在园子里偶然邂逅佳人的平凡男子,只想静静地与她相伴。
是夜,睡梦中的王皇后,照顾着紫琼殿下的丽夫人,皆在夜的寂静中,听闻夫君与另一个女子的欢声笑语。那笑声,似无情的讽刺,刺痛着深宫中每一个女人的心。她们各怀心事,每个人都藏着数不尽的悲伤。
夜,渐渐深沉。那轮明月,悄然掩于乌黑的天际之下。
陵美人沉醉在香软的金色龙袍之中,轩莫天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然而,那双曾经厚实温暖的手,在陵美人心中,早己失去了温度。她眼角滑落一滴清泪,低声呢喃:
“梓谦,为娘无能,唯有得到陛下的宠爱,才能为我的谦儿谋个好前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