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槐南镇的天色格外阴沉,如铅块般沉甸甸地压在天际。细密的雨丝,如银线般绵绵不绝地飘落,似要将世间万物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碧莲轻轻掀开马车的帘子,目光遥遥望向远处山峰间若隐若现的静安寺塔。出宫之后所历经的种种磨难,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她的心中,唯有对姐姐剪秋的思念如潮水般涌动。
车夫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是个看起来约莫中年的男子。从他质朴的面容与举止,一眼便能看出是个地道的山里人。
“能否再赶快些路?”碧莲难掩心中焦急,催促道。
车夫扬起马鞭,口中说道:“瞧公子这般着急,想必是去探亲吧?”
碧莲并未回应,她确实是去探亲,只是这其中的复杂,又岂是旁人能够知晓。“可那静安寺地处偏僻,周围渺无人烟,只有和尚与尼姑清修其间。公子,您确定没找错地方?”车夫一边稳稳地赶着车,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提醒。他常年穿梭于这几座大山之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
“不会错的。”碧莲微微有些惆怅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雨势愈发凶猛,原本的黄土路渐渐化为泥泞,马车缓缓驶过,在身后的道路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车轮印。
不多时,马车戛然而止。车夫赶忙上前查看,只见车轮己深深陷入泥泞之中。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前方的路途,只怕更加艰难难行。“公子,看来今晚得寻个地方暂作停留,等雨势稍小些才能继续赶路。”车夫一脸无奈地说道。碧莲抬头望向天地间如注的雨幕,雨滴一滴滴滑落,在掌心溅起晶莹的水花,那丝丝凉意,沁入心底。
“这莫不是剪秋姐姐的泪水,既然天意如此,便请姐姐再多等我几日。”碧莲原本焦急如焚的心,在这一刻,竟渐渐平复下来。
是夜,他们投宿在一个农户的村庄。
车夫将马儿牵至羊圈,让其安心吃草。一对年轻夫妇端来两碗粗茶,递到他们手中。“别看了,这场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咯。”年轻妇人看着眼前身着白衣的公子,轻声喃喃道。
“为何停不了?”碧莲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发问,这一路,她的思绪仿佛被一团迷雾所笼罩,有些混沌不清。
妇人索性在他们身旁坐下,娓娓道来:“都说红颜祸水,这高丽国就出了这么一位。”碧莲听得入神,心中暗自诧异,一个宫外的年轻妇人,怎会知晓深宫之事?
妇人见这位公子听得专注,便愈发滔滔不绝起来:“公子有所不知,听说那宫里自从出了个天凝贵妃,皇上便遇害驾崩,太后也不幸离世,就连天凝的姐姐丽夫人,也没能逃过此劫。”
碧莲听闻,顿时呼吸急促起来,心中不停呐喊:不,不,这不可能!她急切问道:“丽夫人她……究竟怎么了?”
“听说她上吊自尽了,可怜那小王子,还被当今太后,也就是天凝给收养了。”年轻妇人面露不平之色,叹息道,“难怪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碧莲的眼角瞬间模糊,泪水如决堤的清泉般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碧莲心中悲恸万分,“说让我找姐姐,却为何让我的等待换来这般结局?”
她忆起自己似乎己有许久未曾感受过母亲的怀抱,没想到在宫中的那次分别,竟成了永别。“母妃,您为何忍心抛下我一人在这世上?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离开皇宫。”她神情恍惚,一步步向前走去,任由大雨无情地打湿她的发梢。
“公子,您怎么了?”原本坐在一旁打盹的车夫,见状突然惊叫道。
妇人也察觉到异样,焦急地劝道:“下这么大的雨,又是寒冬腊月,公子可要小心着凉啊!”
是夜,格外寒冷,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冰封,如同站在一个濒临绝境的悬崖边缘。碧莲额头滚烫,眼皮沉重得难以睁开。在睡梦中,她又见到了远在深宫的父皇与母妃,他们将她温柔地抱在怀里,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父皇还指着窗外盛开的琼花,眼中满是惊喜。
“母妃,母妃,您不要走……”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
半夜时分,轰烈的山雷在天际炸响,豆大的雨点如冰雹般砸落在屋顶,发出刷刷的声响,而陷入昏迷的碧莲,对此却浑然未觉。
几日后,碧莲才渐渐恢复意识。然而,只要一触及父皇母妃离世的记忆,她便头痛欲裂。车夫早己先行离去,那位好心的妇人得知她要赶路,又贴心地替她雇了一辆马车。碧莲心中暗自盘算,这般来回耽搁,怕是赶不上殷云的婚宴了。于是,她提笔写了一封信,托付给这位妇人,恳请她务必找信差及时送出。见年轻妇人慎重地点头应下,她这才放心离去。
此时的槐南镇,那家刚刚开张的饭店里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吸引众人目光的,不仅是那独具特色的招牌,还有店里别致新颖的菜品做法。尤为特别的是,店里关于“丝竹轩”的一段介绍文字,在文字旁边,还附有一幅身着白衣公子的绝美画像,栩栩如生,令人眼前一亮。
“客官,里面请。”店老板满脸笑容,招呼客人时格外殷勤周到。
“这位是?”一位刚进店的女子指着画像,好奇地问道。
“想必姑娘问的是这画中人吧。”店老板故意卖着关子,说道,“他便是本店特色菜的创始人,就连这招牌,也是画中这位公子所起。”站在一旁的姑娘听得脸颊泛红。
“看这画中公子英俊不凡,真想结识一番呢。”姑娘一脸不舍地说道。
“可惜这公子己然离店而去,怕是要让姑娘失望了。”
众人听闻,无不惋惜地叹气离去。
此刻,坐在阁楼上的一位公子,正悠然地吃着小菜,浅酌着小酒,还特意点了几串店里的特色菜。入口品尝,只觉别有一番风味。他听着楼下的热闹喧哗,又仔细端详着画中的头像,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哪是什么公子,又有哪位公子会露出这般俏皮的小酒窝?他心中暗自思忖,这不就是当日在苏府前遇见的那位才女吗?真没想到,她竟然还精通厨艺。
在屏风的另一面,一位身着宫廷服饰的男子正与将士们一同饮酒作乐。男子笑着说道:“若是大哥知道自己别苑的名字被挂在这里,还不知作何感想呢。”
“将军,您有所不知,听说有不少姑娘家特意赶来,就是为了一睹这位绝色公子的风采呢!”一名将士凑到男子耳边,悄声说道。
屏风后传来众人的哄笑声。“我看大哥忙着筹备婚事,怕是顾不得这些了。”
“也是,正所谓成家立业嘛。”这位被称作将军的人,正是赤燕大将军苏远。众人举杯相邀,开怀畅饮,然而,苏远却未曾料到,几日后的婚宴,将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一路马蹄声清脆悦耳,伴着山间清风,朝着山路深处而去。
碧莲望着路边的景色缓缓后退,首至消失在前方路的尽头。车夫告知她,如果顺利的话,不消一日便可抵达静安寺,也就是明日清晨。而殷云也将在这一日举行婚宴,碧莲在心中默默祝福着远在槐南镇的姐姐殷云,愿她洞房花烛夜幸福美满,毕竟,人生这般美好的时刻,唯有一次。
与此同时,苏府之内,一片张灯结彩的喜庆景象。
大公子苏冥在丝竹轩中,静静地思索着。往昔的一幕幕,如闪电般在他脑海中划过。“碧莲,你真的愿意嫁给我,成为我今生守护之人吗?你可知道我此刻的心情?不言而喻,为了你,我可以放弃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这份喜悦,如同延绵不绝的山脉,一路青山绿水相伴,从未有过坎坷,让他快乐得仿佛触摸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