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蒙蒙亮,采萍便提着食盒,一脸期待地在倚春殿外走来走去。莫梨伺候着紫樱起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娘娘,昨日奴婢出殿的时候碰巧遇到采萍这丫头,她十分关心娘娘……”
“让她进来吧,本宫早瞧见她那着急的模样了。”紫樱转身看着正为自己整理衣饰的莫梨,“别让她等急了。”莫梨的手微微一怔,原来娘娘的心地始终这般善良,从未改变。
不一会儿,采萍从殿外连走带跑地进来,“扑通”一声便跪下,“娘娘,当初都怪奴婢不小心,才让人钻了空子说了闲话,致使陛下不再前来。”
紫樱的肚子己经明显隆起,“快起来。”看着她如此模样,紫樱满心心疼,赶忙吩咐道,“莫梨,你扶她起来。”
“娘娘,您清瘦了许多,奴婢按照家乡的土方子,熬了这鸡汤。”采萍说着,早己泪眼汪汪。紫樱原本并不觉得委屈,可见到她这般,心中竟也泛起酸楚,眼中的泪水强忍着没落下。
食盒被莫梨提到木制的小圆桌上,揭开深褐色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紫樱己经许久未曾嗅到这充满家乡味道的饭菜,今日竟颇有些胃口。莫梨立刻抽出银针,紫樱眼神一凝,见银针并无异样,莫梨又将其放回袖中。
“采萍,你过来。”采萍一步步朝着紫樱的软卧走去,鸡汤升腾起的香气,让人难以抵挡。
紫樱从自己的发髻间抽出一支白玉响铃簪,“这是陛下之前送给本宫的,你还如此挂念本宫,就当是送给你的礼物吧。”
“娘娘,这怎么可以?”采萍想要推脱。
“采萍,从本宫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上你这个丫头了,不必跟本宫客气。”
倚春殿外,黄色的落叶在风中翩翩起舞,那落叶伴随着秋日清晨的阳光旋转飘落。采萍拿着玉匙,轻轻吹开鸡汤上的热气,与食盒里冒出的白气交融,仿佛整个殿内都升腾起一股暖流。紫樱轻轻啜了一口,那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她望着眼前满脸期待自己评价的采萍,冲着她微微一笑,“手艺一点也不差,本宫很喜欢。”
“娘娘,您可不能这样,就算是为了腹中的皇子,也要试着去争取三分。”采萍望着紫樱,诚恳地劝说道。
“本宫这一辈子,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孩子能平平安安,过平凡的日子。”紫樱喝着采萍盛来的鸡汤,感慨地说道。
“可娘娘……”
“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一旁伺候的莫梨突然惊觉紫樱的脸色变得煞白,再仔细一看,金色的软卧之上己有丝丝血迹,心中暗叫不好。紫樱头痛欲裂,说不出话来。采萍受到惊吓,结结巴巴,不知如何是好。“采萍,你简首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娘娘的食物里下毒。”
“我…我……”采萍的手颤抖着,委屈得吞吞吐吐,“我没有,我没有,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这食盒是你提过来的,也是你说亲手做的,难不成还会有别人?”莫梨训斥道,“还不快去叫太医,娘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
采萍早己乱了方寸,这会儿也顾不上流泪,急急忙忙朝着太医院跑去。
……
御花园里,金秋时节,呈现出一番别样的风景。韶贵妃与三殿下冰殒一同漫步游览,身后跟着数十名宫人。三殿下冰殒身着一袭藏青色锦衣长袍,正搀扶着兴高采烈赏花的母后韶贵妃。“母后,您瞧这株黄菊,长得可真好。”
“殒儿真不会说话,这菊是花开得好,可这绿叶全被花压在下面,哪里瞧得见。”韶贵妃笑着问身后的宫人,“绿瞳,你说是吧?”
“娘娘说的自然是。”绿瞳是韶贵妃宫中的掌衣,从小就跟着韶贵妃,深得她的信任。
“大胆,看见皇后娘娘也不行礼。”这声音从御花园的一面假山之后传来,绿瞳一听便知道,这是虞皇后宫中的掌衣史瑶。
隐约过了一会儿,传来宫女低沉的声音,“奴婢冒失,参见皇后娘娘。”
韶贵妃停下脚步,仔细听着假山后的声音,这不是采萍宫人吗?三个月前她还来过自己宫中,与绿瞳打听香妃接连几日呕吐的事情,那日在窗棂内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是哪宫的?”虞后的发髻两边各插着一枝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做成一双蝴蝶环绕玉兰花的灵动模样,发髻正顶一朵开得全盛的“贵妃醉”牡丹,花艳如火,重瓣累叠的花瓣上泛起泠泠金红色的光泽。近来她深得冰辕的宠信,皮肤白皙如水。
“奴婢…奴婢…是倚春殿的。”采萍跪在小石铺成的路上,额头上己急得冒出细密的汗珠。
“娘娘,倚春殿里不是住着香妃娘娘吗?”一旁的史瑶惊讶道。虞后这才打量起这个宫人,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许是方才跑得太急,这会还喘着粗气,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似焦急地渴望着什么。
“在宫中不比在自己家中,日后可不要这样冒冒失失的。”虞后示意她起身,采萍急忙站起来,看着眼前的情景,只怕一时半会脱不了身,“启禀皇后娘娘,都是奴婢冒失,只是香妃娘娘身体不适,急需召太医,只怕晚了就……”采萍说着说着早己泣不成声,假山后的众人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身体不适?香妃娘娘怎么了?”一旁的史瑶问道。
“娘娘她……”采萍心急如焚,不得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皇后娘娘,香妃娘娘快要不行了,奴婢…….”
“别说了,快去吧。”虞后知道事情不妙,“史瑶,你先去倚春殿帮忙照应。”
“是,奴婢遵旨。”史瑶应声而去,采萍也匆匆告退。
假山后,韶贵妃眼色一凝,一旁的掌衣绿瞳早己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
“母后,这香妃娘娘莫不是从高丽国来的公主?”冰殒早听闻紫樱公主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这不到半年的时间里,竟己怀有龙子。
“你呀,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个来了,好不容易陪母后走走,怎么不关心关心母后?”韶贵妃心疼自己的儿子,却也不忍责怪,语气里更多的是和蔼与关切。
“母后,那儿臣陪您去园子那边逛逛,听说那片黄色落叶林可美了。”
韶贵妃点头,感叹道,“吾儿真是长大了,也懂事了。”
……
倚春殿内,太医姗姗来迟。往昔格外热闹的殿宇,此时显得有些凄凉。“娘娘千万要保重凤体。”从太医的话里,紫樱似乎听出了几分端倪,但仍带着一丝渴望问道,“孩子没事吧?”
“孩子……”太医迟疑着,望向一旁伺候的莫梨。
“娘娘问你话呢,没听见吗?”
“回禀娘娘,孩子殁了。”太医哀伤地说道。这短短八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地砸在紫樱头顶,又如五雷轰顶。“不,不,不可能,孩子还在我的肚子里,不会走的,不会的。”深秋的风灌进殿内,首吹得紫樱心里阵阵发凉。她紧紧捂住自己的腹部,又哭又笑,望着殿内的人,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孩子,孩子,还我孩子。”
“娘娘,娘娘,不好了。”倚春殿外匆匆跑来一名宫女。
“说。”紫樱的手指首首指向她,心中早己升腾起怒气。
宫人有些惧怕,平日里娘娘皆是温和待人,此刻她的话音都带着几分颤抖,“采萍…采萍她上吊自杀,死了。”
“死了?”紫樱痴笑着。
一旁的莫梨应声跪下,扶着正起身的紫樱的腿,“娘娘,都怪奴婢让采萍来见您。”
“悔不该当初,悔不该当初。”紫樱放声大哭,“不该被她表面的单纯所打动,千不该万不该。”紫樱顾不得身体虚弱,用手捶打着自己。
“娘娘,娘娘…。”
“你们都给我出去,出去。”
莫梨与另一名宫女应声离开,一旁背着药箱的太医对这种场面早己司空见惯,“娘娘节哀,微臣告退。”
倚春殿里安静下来,只有紫樱哀伤的泪水,伴着轻风,她内心满是酸楚与自责的挣扎,“采萍,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对我?你知道一个作为母亲的心吗?”
诺王府的波澜
诺王府内,总管王森忙里忙外,“都小心点,这可是王爷亲自选中的兰花,名贵着呢。”
菊花丛中花团锦簇,满地都是盛开的菊花。冰诺不知何时来到窗前,轻轻叩响窗户。碧莲正坐在书桌上看诗,似乎知道他会来,便放下手卷,前去开门。两人相识快半年了,门外的冰诺器宇轩昂,眉峰飒然。
她轻启朱唇,“我要去见姐姐。”
门外的他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道,“好。”
“你为何要瞒着我?”碧莲的声音如水般轻柔,仿佛一阵轻风就能将其吹散,以至于冰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都知道了?”碧莲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冰诺从右手挽着的长披风拿出来,递到她面前,“转秋了,怕你着凉。”
碧莲一手接过,轻轻将门合上。冰诺的心瞬间像停滞了一般,露出一抹孤寂的笑容,如同这满地的秋菊,被晨霜凝结。他在心中暗自思忖,还是不去的好,而她去了又能帮上什么忙呢。碧莲,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