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未散,天地间仍残留着方才那一战的恐怖威压。
玄机子立在百丈之外,银发在罡风中猎猎飞扬,布满皱纹的面庞上,瞳孔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
他亲眼目睹俞珩与化龙五重天女修的激战,那女修的实力他亲身体会,青龙虚影张牙舞爪,一举一动带着撕裂虚空的伟力,可在这位师侄抬手间,竟如冰雪遇骄阳般寸寸崩解。
他只看到金芒乱飞,划破长空,瞬间将女修镇压,鲜血溅起,天地都为之失色,这般凌厉的手段、果决的杀伐,远超他对年轻一辈的认知,心中掀起的滔天巨浪几乎要冲破胸膛。
“这……这哪里还是年轻一辈的手段?!”玄机子喉结滚动,嗓子干涩,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在他的认知里,俞珩虽天赋卓绝,但也不过是锋芒初露的后辈,可此刻,对方展现出的战力,分明与圣地长老不相上下,甚至隐隐有凌驾其上的气势!
深吸几口气,玄机子努力平复心绪,强压下内心的震撼,快步上前,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笑道:
“罗小友……不,罗道友神威盖世,老夫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他佝偻的脊背弯得比往常更低,语气里再没了一丝长辈的架子,取而代之的是藏也藏不住的敬畏。
俞珩神色淡然,衣角随风轻摆,听到玄机子的话,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就在这时——
一道爽朗至极的笑声如惊雷般炸响:
“哈哈哈!罗道兄!神威无双!当真是神威无双啊!”别作恶脚踏流光,满面春风地疾驰而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天边的血雾。
他手中高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浓郁的生命精气从布袋中四溢而出,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装满了珍贵的纯净源石。
“道兄方才一战,当真是惊世骇俗!依我看,东荒年轻一辈,恐怕无人能与你争锋!”别作恶落在俞珩身前,语气中满是夸张的赞叹,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打量着俞珩的神色。
俞珩目光如电,直直落在那布袋上,语气冷淡:
“哦?不是让我分你十万斤源吗?”
别作恶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夸张地摆摆手,大笑道
“道兄说得哪里话!对于你这样的绝世天骄,我别作恶向来只有敬佩的份,哪还敢讨要源石?不仅不要,我还要送您百万斤源,聊表心意!”话语说得漂亮,可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俞珩目光如炬,扫了一眼布袋,心中暗自估算,最多不过八万斤,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手里这些,顶多八万斤,剩下的在哪儿?”声音平淡,却让别作恶心中一紧。
别作恶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只是微微僵了僵,随即又从袖中掏出一枚古朴的扳指,恭恭敬敬地递上前:
“道兄慧眼如炬!这枚须弥戒中还有四万斤源,拢共十二万斤,今日全部奉上,权当是为先前的唐突赔罪,不知罗兄可否赏脸?”
他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放得极低。
俞珩盯着别作恶看了片刻,沉吟不语,空气中仿佛凝结着无形的压力,良久,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
“别公子如此通情达理,罗某岂能不通人情?”
说罢,袖袍轻轻一卷,十二万斤源石连同须弥戒便消失不见。
别作恶见俞珩收下源石,眼中喜色一闪而过,立刻趁热打铁,凑上前道:
“罗兄果然爽快!不过,我方才所说的百万斤源,也绝非虚言……”
“哦?”俞珩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别公子为何如此客气?”
别作恶立刻摆出一副真诚无比的表情,语气热切:
“我这人一向仰慕天骄英杰,尤其是像罗兄这样的绝世人物,若能结交,实乃三生有幸!此处不是详谈之地,不如……罗兄赏个脸,咱们去城中最好的酒楼,边饮边聊,如何?”他一边说,一边搓着手,满脸期待。
俞珩略一思索,目光在别作恶身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微笑点头:
“好说,好说……”
随后,他转身对玄机子道:
“玄机子前辈,劳烦转告师尊,我近日有些私事要办,短时间内不回山门了。”
玄机子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不敢多问,只是拱手道:
“罗道友放心,老夫定当转达。”
别作恶见状,眼中精光一闪,笑容更加热络:
“罗兄,请!”
俞珩淡然一笑,与他并肩离去。
别作恶心中暗喜:
“此人实力深不可测,若能拉拢,那么此行便大有可为!区区十二万斤源,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
而俞珩则眸光深邃,暗自思忖:
“此人如此殷勤,必有图谋……不过,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两人各怀心思,踏入酒楼。
雕梁画栋的雅间内,檀香袅袅,灵酒醇香四溢。
别作恶满面红光,亲自执起古朴的玉壶,为俞珩斟满一杯“碧霞酿”。
澄澈如琥珀的酒液注入白玉杯,氤氲的灵气化作点点荧光在杯中流转,一看便知价值连城,他举杯笑道:
“罗兄,这一杯敬你!今日能结识你这般人物,实乃我别某三生有幸!“
俞珩执杯轻抿,酒液入喉,顿时化作一股暖流游走四肢百骸,他微微颔首:
“好酒。”
三巡过后,别作恶面色微醺,却愈发热情,他拍着胸脯道:
“在下别作恶,乃是北域十三英豪别天云之孙……
罗兄不必介绍自己,像你这般天骄却名声不显,想必是刻意为之。
我懂,我都懂!“说罢,还冲俞珩挤了挤眼,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俞珩把玩着酒杯,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多谢别公子体谅。“
见气氛正融洽,别作恶突然凑近,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实不相瞒,这次邀罗兄前来,是有一桩天大的机缘。”他手指蘸酒,在桌上勾勒出一幅简易地图:
“三百万里外的鼓州朔漠城,紫府圣地发现了一座巨型源脉。“
“哦?”俞珩眸光微动,似是来了兴致,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别作恶见状,愈发兴奋,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
“如今开采已近尾声,驻守的强者大多撤离,只剩下些寻常弟子,”他眼中精光闪烁,
“以罗兄的实力,我们若能......”
话未说完,可那赤裸裸的意图,任谁都能明白。
俞珩指尖轻叩桌面,沉吟道:
“紫府圣地......”
“罗兄放心!”别作恶生怕俞珩拒绝,急忙补充道,
“那座源脉地处偏远,消息闭塞,我们速战速决,绝不会走漏风声。”他又掏出一个流光溢彩的须弥戒,恭敬地递到俞珩面前:
“这是五十万斤源,权当定金,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俞珩神识一扫,确认无误后,嘴角微扬:
“既然如此,去看看也无妨。”
“太好了!“别作恶大喜过望,连忙举杯,
“有罗兄出手,此事必成!来,再饮一杯!”
推杯换盏间,别作恶看似醉眼朦胧,实则心中暗喜:
“此人实力深不可测,若能借他之力......”
而俞珩拇指着酒杯,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紫府圣地......也好......”
金色神虹划破长空,宛如一道撕裂天地的闪电。
俞珩展开遮天金翅,将众人笼罩在璀璨神辉之中,脚下金光铺就通天大道,瞬息千里。
“这...这速度!”别作恶死死抓住俞珩的衣角,狂风呼啸而过,几乎要将他的脸皮都吹得变形。
身后跟着的众人更是东倒西歪,有的脸色惨白如纸,有的甚至直接弯下腰干呕起来,这远超四极境应有的恐怖极速,让他们感觉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人狠狠揉捏,移位变形。
就这样不眠不休地疾驰了三日三夜。
当朔漠城斑驳的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别作恶等人早已面如金纸,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他们惊恐地发现,这位神秘的天骄连续三天全力催动神力,竟连呼吸都未曾紊乱半分,气息平稳得可怕。
“罗...罗兄...”别作恶声音发颤,双腿还在不自觉地发抖,
“要不...我们先休整...”
俞珩回眸,金瞳中神光内敛,却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很累?“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众人觉得无地自容,别作恶苦笑道:
“实不相瞒,我们神力早已枯竭,身体都开始刺痛了,罗兄真乃神人,这般消耗竟还龙精虎猛。”
俞珩扫过众人惨白的脸色,微微颔首:
“那就歇息片刻。”
朔朔漠城最大的天阙阁前,掌柜远远瞧见这群气势不凡的贵客,立刻小跑着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亲自为他们介绍菜品,还小心翼翼地引着他们前往雅间。
厢房内,俞珩盘坐在蒲团之上,双目紧闭,正在闭目调息,突然,他眉头微微一皱,敏锐的感知捕捉到门外传来别作恶刻意压低的声音:
“罗兄,有贵客到访。”
房门突然无风自动,吱呀一声缓缓敞开,别作恶满脸堆笑,领着两名气质卓然的年轻人站在门口。
左侧的青年身着一袭华贵紫衫,腰间悬挂的七枚古铜钱泛着幽幽青光,正是十三大寇之一徐天雄的嫡孙徐元;
右侧那人虎目炯炯,行走间龙行虎步,周身若隐若现地环绕着蛮龙虚影,赫然是吴道的后人吴中天。
“久闻罗兄大名!”吴中天抱拳一礼,眼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战意,
“今日得见,果然......”他暗中运力,脚下猛地一跺,蛮龙虚影瞬间凝实,双目如炬地盯着俞珩,似要先试探一番对方深浅。
可就在他刚有所动作的刹那,瞳孔猛地剧烈收缩,俞珩不知何时已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前,距离不过三尺。
一根缠绕着晶莹花瓣的手指,正稳稳点在他眉心三寸处,一股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直让这位大寇传人浑身汗毛倒竖。
“吴兄何意?“俞珩的声音很轻,瞬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寒意刺骨。
徐元手中的铜钱“当啷”一声坠地,别作恶更是僵在原地,满脸震惊,谁都没料到,平日里凶名远扬的吴中天,在俞珩面前竟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吴中天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突然仰头大笑:
“好!够资格与我们共谋大事!”他翻手取出一卷古朴的古图,
“这是紫府圣地源脉矿场的布防图,罗兄可有兴趣一看?”
俞珩伸手接过,微微颔首。
夜幕深沉,星光黯淡,浓稠如墨的夜色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隐匿身形,如鬼魅般朝着紫府圣地的源脉矿场潜去,远远望去,远处山峦连绵起伏,一道道紫色神辉冲天而起,将半边夜空都染成了瑰丽的霞色,仿佛一幅气势恢宏的画卷。
“不愧是圣地手笔。”徐元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手中七枚古铜钱开始无声旋转,
“光是外围阵纹,就足足有三十六重。”
矿场入口处,数十名紫衣修士神色严肃,严阵以待,他们身着统一的流云纹法袍,衣袂随风飘动,腰间悬挂的紫玉令牌泛着幽幽紫光,彰显着他们的身份。
这些修士个个气息凝实浑厚,最弱的竟也有道宫巅峰的修为,更引人注目的是几位凌空而立的紫府仙子,她们身姿婀娜,裙袂飘飘,周身萦绕着朦胧紫气,宛如月宫仙娥临凡,美得超凡脱俗。
“啧啧......”别作恶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
“哪怕弄不到源,能拐两个紫府仙子回去当道侣,也是不虚此行啊!”
徐元闻言,冷笑一声:
“满脑子都是女人,怪不得你修行数年,还卡在道宫境动弹不得。”
“呵!”别作恶反唇相讥,脸上满是不屑,
“某些人装得清高,上次在醉仙楼抱着姑娘不撒手的又是谁?”
“你!”徐元顿时脸色涨红,恼羞成怒,手中铜钱“铮”地发出一声锐响,周身气息骤然暴涨。
吴中天眉头紧皱,一股凶悍气息如潮水般骤然爆发:
“都给我闭嘴!”他转头望向俞珩,脸上立刻换上一副歉意的神色,
“让道兄见笑了。”
俞珩负手而立,金眸中倒映着远处阵纹流转的流光,神色淡然:
“无妨。”他指尖轻轻一弹,一缕紫芒悄无声息地没入虚空,
“东南角的阵纹最弱,半刻钟后会有换防间隙。”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他们还未察觉阵纹的丝毫变化,俞珩竟已将虚实尽数看破。
吴中天深深地看了俞珩一眼,暗中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就在这时,一阵清越空灵的琴声从矿场深处悠悠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蒙着轻纱的紫衣仙子凌空而坐,正优雅地抚琴。
她身姿婀娜,宛如随风起舞的仙子,玉指在琴弦上翻飞,紫色道纹随之流转,琴音所过之处,地面竟神奇地生出朵朵灵花,散发着阵阵沁人心脾的香气。
“这位绝对是紫府大能的亲传弟子!”
徐元压低声音惊呼,眼中满是震惊,
“这种程度的紫霞天音,分明已得真传......”
话还没说完,那仙子似有所感,突然转头朝着众人藏身之处看来,轻纱下,一双明眸如秋水般澄澈,仿佛能看穿一切。
俞珩眼中紫芒一闪,众人的气息瞬间被隔绝得严严实实。
仙子微微蹙眉,面露疑惑,最终还是转回了目光。
“好险......”别作恶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冷汗,嘴里却仍忍不住嘀咕:
“这等绝色,若能......”
“再废话就滚回去!”
吴中天忍无可忍,周身蛮龙虚影若隐若现,气势骇人。
可他转向俞珩时,却立刻换上了恭敬的神色,
“道兄,接下来如何行动?我等听你的。”
俞珩望着远处渐渐升起的薄雾,神色平静,吐出一个字:
“等。”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让众人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压迫,夜风突然骤起,呼啸着吹得紫府仙子的衣袂猎猎作响,也吹散了矿场上空最后一丝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