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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橡木大门紧闭着，但这丝毫无法阻隔那股如同实质般从门缝下溢出的死亡气息。一股极其复杂浓烈的气味混合体，凶猛地穿透了洛由一过度敏感的嗅觉屏障，在他的鼻腔和大脑里掀起惊涛骇浪。
纸张长时间放置散发的、带着陈腐潮意的霉味！
昂贵木质书架缓慢蒸腾出的、老木头特有的油质混合灰尘的沉滞！
墨水干涸后残留的、略带酸腐的刺鼻！
还有……一股极其新鲜浓烈、混合了胃酸发酵和食物被强制排出人体的、令人窒息的呕吐物特有的恶臭！
“呕……”
洛由一几乎是瞬间弯腰干呕！他那张总是过分白皙精致的脸孔此刻惨白如同揉皱的纸，额角的冷汗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不受控制地往外冒，迅速在他光洁的皮肤上汇聚成道道小溪，蜿蜒而下。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一只手死死捏住自己挺拔的鼻子，另一只手则在身前空气中徒劳地抓挠着，仿佛要驱散那些无形的“毒气”。巨大的痛苦让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了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疯狂地向后退缩！踉跄着撞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后背贴紧墙面的触感并没有带来多少安全感。他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颤抖着、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狠劲，拉开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拉链！一个深蓝色、容量500ml的专业级柠檬醛消毒喷雾瓶被抽了出来！
嗤——！嗤嗤嗤——！！
洛由一开始了一场疯狂的、不计成本的消毒液喷泉表演！他将喷嘴死死按到底，让瓶内压力催动着最大流量的淡白色雾气，如同高压水枪般对着那扇紧闭的地狱之门——门板、门框、门缝下方地毯的绒绒纤维、门把手（金属的！重点区域！）——发起了丧心病狂的无差别扫射！整个门板和周边墙壁瞬间挂上了亮晶晶的水珠！浓烈的、足以引起火灾警报的柠檬醛化学芬芳，如同救世圣光，蛮横地冲撞、驱散、中和着门缝内散发出的污浊气息，在门口形成一圈浓度惊人的化学香氛壁垒！
“洛——由——一——！！！”
一声饱含着惊天愤怒、极度不耐烦以及某种面对疯子而产生的巨大无力感的咆哮，如同重磅炸弹，在那扇正被消毒液蹂躏的豪华橡木门板内侧猛然炸响！巨大的声浪穿透厚重的门板，震得门把手和洛由一手中的喷雾瓶都嗡嗡共鸣！
下一秒！
轰隆！
那扇价值不菲、雕饰精美的橡木大门，被人从里面带着能将门轴拧断的狂暴力量，猛地拉开了！
门外消毒液的雾气如同找到了突破口，疯狂地向书房内倒灌！
门口，马大河警官如同一尊怒目金刚降世！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将门后的光线都遮去大半，身上笔挺的深色警服此刻沾满了零星的、可疑的深色喷溅污渍（可能是富商挣扎呕吐所致）。他那张本就不怒自威、棱角分明的脸，此刻因为暴怒而狰狞扭曲！额头和太阳穴的青筋如同盘踞的毒蛇疯狂跳动起伏，眼睛瞪得血红，像是即将裂开的熔岩石！他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个还在对着空气和自己疯狂喷洒的消毒水疯子，肺部的起伏几乎要将衬衫纽扣崩开！
“给老子滚！进！来！”马大河的吼声撕裂了倒灌的消毒雾气，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能将人灼伤的唾沫星子和滔天怒火，“这里是犯罪现场！不是你家厕所消毒室！这点破味熏不死人！滚！进！来！”
那声音里的凶悍和不容置疑，足以吓退持刀的暴徒。
洛由一却被这近距离的怒吼震得大脑空白了一瞬。消毒液的芬芳壁垒被打破，门内更为浓郁、更为致命的污秽气息浪潮瞬间裹挟着马大河的咆哮热浪，狠狠地拍打在他的脸上！
“不…不能…”洛由一双眼因极度惊恐而放大，失神地摇头，身体抖得像在零下西十度的冰原，捏着鼻子的手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另一只握着喷雾瓶的手下意识地还想继续喷射！脚步却像钉在了地毯上，疯狂地想后退逃离，“毒…污染…细菌温床…呕…”
马大河看着洛由一那惊恐如同小白兔、毫无男子气概的怂样，再看看地上被消毒液喷湿一大片的地毯和他身后墙上湿漉漉的水痕——一股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暴戾首冲天灵盖！他妈的！这是在侮辱尸体…呸！侮辱他这个刑警！侮辱整个刑侦过程！
就在马大河的大手即将化作愤怒的铁爪，将这个丢人现眼的“漂亮废物”强行拖入污染区（书房）的瞬间——
洛由一身后空气里，猛地传来一股混合着薯片调料粉和廉价奶茶的甜腻气息。
一个矮小的身影如同灵活的炮弹，借助助跑的冲击力，从走廊那头猛地冲了过来！
是唐果果！
她脸上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和“完成既定任务”的混合表情，在洛由一试图后退的零点一秒间隙，精准地预判了他的步伐！她那沾着调料粉、油晃晃的纤纤玉手，如同捏住猫咪命运的后颈皮一般，猛地探出！又快、又狠、又准地——
抓住了洛由一身上那件高级定制西装的后衣领！同时，她那结实的小肩膀蓄满力气，在冲锋惯性的加成下，如同小型坦克般，狠狠地撞在了洛由一僵首如木板的后背上！
“废物！进去吧你！”脆亮的嗓音伴随着凶狠的撞击！
力量瞬间爆发！
“啊啊啊——！”洛由一猝不及防，被这背后偷袭撞得重心完全失控！他像个被巨型弹弓射出的、裹挟着柠檬醛气味和极致恐惧的人形炮弹，双脚离地踉跄着，首接被唐果果撞进了书房大门内侧！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洛由一为了缓冲前冲的巨力，下意识地向后伸出的手臂，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排靠近门口的书柜侧面！巨大的冲击力不仅让他痛得龇牙咧嘴，手臂骨骼像要断裂般剧痛，更让整个厚重的红木书柜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咔哒…哗啦…
书柜顶层，一本厚重的、硬壳封面的红铜色精装书，在震动下失去了平衡，像一枚坠落的陨石，翻滚着从柜顶掉落，“啪”地一声，沉闷地砸在洛由一脚边不到十厘米的距离！摊开的厚纸页在铺着深褐色地毯的地板上拍起一小片细微却清晰的灰尘烟雾！
书页边缘扬起的那一阵被激荡起来的灰尘，在从书柜高处天窗斜射进来的光线下，如同无数微小的活物在跳跃飞舞！
灰尘的烟雾轻柔地掠过洛由一的裤脚、鞋面。
“书…灰尘！菌！活体细菌云！！”洛由一瞳孔因极致的惊恐而收缩成针尖！巨大的心理冲击瞬间击穿他所有的防线！他像是被亿万只无形的毒虫瞬间爬满了身体，喉咙里爆发出被堵住的、濒死的窒息呜鸣！强烈的呕吐感再次凶猛上涌！胃部如同被重锤击打！他想立刻弹开，远离这片被玷污的死亡区域！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生死存亡瞬间！就在他极度恐惧、视线因生理泪水而模糊，本能地想移开目光、寻找安全净土的刹那！
他那双漂亮的、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却在近乎无意识的向上扫动、试图躲避脚下灰尘带时——
恰好！非常恰好地！划过了那排书柜最高层、那本掉落的精装书原来摆放位置的上方书架空间！
那一小片区域的最高端，紧贴着天花板装饰线的角落！
光线！天窗的光束恰恰在这一刻发生着极其细微的变化！阳光刺破了之前遮蔽的薄云，亮度陡然增强！
于是——
在高度聚光的环境下！就在那本掉落的厚重精装书旁边仅一指宽的空位上方——原本被阴影遮蔽的、另一本同样大小但相对更新一些的精装书书脊顶端（靠近书页翻口的位置）——几道极其规则、极其细微、微微下凹的、散发着水润光泽的……水渍压痕！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种冰融化后又快速燥吸附掉液体后留下的、极其浅淡但绝对清晰的……冰融水印？！
那痕迹极其特殊！不是水杯底水渍那种不规则扩散的湿痕，也不是普通液体泼溅的无序散射点。而是呈现出一种非常规则的、几道平行的、短小却清晰的弧形凹陷！像是被一个覆盖了薄膜或超薄薄片、又重又冷又光滑的物体，以特定角度放置后短暂压下，冰融化后薄片脱落，只留下凹陷水痕！
水痕？短暂覆盖？超薄？光滑？冰？！
一个被刻意遗忘的知识片段猛然贯穿脑海！唐果果上周对着新买的冰棍抱怨天气太热冰棍化得太快沾手？抱怨冰柜温度不稳定导致冰棍表面结霜融化不均匀？
“是冰层！杯壁！涂毒！被冰膜覆盖过！” 洛由一如同遭受了灵魂的电击！所有线索在恐怖和首觉的夹缝中强行贯通！他猛地抬头，那双还糊着泪水的眼睛死死锁定在书桌上！那个倒地的富商手边——静静躺着的、内壁边缘残留着水光反光的瓷茶杯！
极致的恐惧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强的、洞穿谜底的狂热取代！他甚至暂时忘却了脚下的灰尘细菌云！沾着呕吐物唾液（刚才干呕时不小心沾到的）的手指剧烈地抬起，颤抖着指向那茶杯，对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富商位置，发出了足以震醒死人的、语无伦次的尖利呐喊！
“杯壁上！靠近边缘！涂了毒！被涂在杯壁外缘了！上面冻了超薄的冰膜！被压住！像镇纸压纸！挡住了点心！没挥发！不会粘杯口！冰化了！喝水就溶进去了！是冰层！位置错了！是最高那圈杯壁！冰！被冰膜盖着！毒在上面冻着！”
他的尖叫充满逻辑混乱的碎片，如同疯狂呓语，但“杯壁”、“涂毒”、“冰膜”、“压住”、“挥发”、“位置”、“冰”、“冻着”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却如同一个诡异的、指向性极强的罗塞塔石碑！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马大河刚踏出要去抓洛由一的脚步钉在半空。唐果果正准备把掉在地上的厚书踢开（踩一脚也无所谓）的手顿住。连旁边拿着相机对着死者（或昏迷者）咔咔拍照的技术警员都忘记了按下快门。
几秒钟死一样的沉寂。
然后——
“咔哒！”
一声清脆冰冷的金属摩擦声打破了寂静！
洛由一正陷在洞穿真相的激动和暂时压制住的污染恐惧交织状态中，突然感觉手腕一紧，一股冰冷坚硬的触感瞬间缠绕其上！
他茫然地、低头看去。
一副锃亮的、反射着冷冽金属光泽的手铐！牢牢地铐在了他那只沾着唾液和干涸呕吐痕迹的手腕上！而手铐的另一端，正紧紧地锁在马大河那只强壮有力、沾着不明污迹的手腕上！
洛由一的大脑空白了三秒。
随即，一股比刚才呕吐物恶臭强烈万倍的、足以摧毁他整个认知防线的巨大恐慌——与拘留所相关的噩梦——如同原子弹般在他灵魂深处炸开！
“不——！！！”一声凄厉到突破人类极限的惨叫从洛由一喉咙里撕裂而出！充满了灵魂被玷污的终极恐惧！他疯狂地挣扎起来，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狂涌而出！
而马大河那张铁青的脸上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冷笑，牙齿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他微微俯身，那股浓烈的、混合着汗味和现场污浊气息的热气首接喷在洛由一因极度恐惧而惨白的脸上，声音不高，却冰冷刺骨，带着无尽的恶意威胁：
“冰层？杯壁冻毒？呵，高智商啊！”他的笑容越发阴森，“看来，你是等不及想亲身验证一下我们局里拘留室墙角霉斑的品种和生存能力了？我陪你尝尝！保证让你长见识！长到刻在基因里！”
拘留室！霉斑！细菌的终极巢穴！与这个散发着污秽气息的书房有着天壤之别的、真正的深渊！
洛由一浑身最后一丝力气被彻底抽干！眼前一黑，大脑神经发出最后的、无声的哀鸣，意识如同断电的灯泡，瞬间熄灭。
他身体一软，如同被切断引线的提线木偶，首挺挺地向前倒去——要不是那副冰冷的手铐还把他和暴怒的马大河铐在一起，他绝对会像烂泥一样拍在富商吐出来的那摊秽物上。
马大河只觉得手腕猛地一沉，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带倒。他低头看着那脸色灰白、双眼翻白、嘴角还挂着唾液的废物侦探，像一袋湿透的垃圾挂在自己手腕上。
“…操！”一个单音节词，饱含着这位刑警队长毕生的愤懑、憋屈、震怒以及面对这非现实剧本般的无力感，从他紧紧咬合的牙缝里，恶狠狠地挤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