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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声如生锈的齿轮碾过神经，明远的机械臂突然钳住学国庆的手腕，拽进泛着冷光的青铜管道。幽蓝的梦境原液泼溅在皮肤上，带着九岁那年暴雨的气息——那时他冒雨跑回家，领口灌进的雨水混着槐花甜，此刻在记忆里发酵成铁锈味的咸涩。
管道尽头的铁门布满铜绿，门楣上「人类早期梦境存档区」的鎏金字样己褪成浅黄，像被岁月啃食的乳牙。明远的机械指节叩过门缝，铁锈如雪崩簌簌坠落，门内漏出的微光里，漂浮着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那是被囚禁的原始梦境。
“五百年前，观测者把这里设为‘病毒区’。”明远的机械音带着罕见的沙哑，“因为你们文明的‘原初梦境核’，曾让他们的母星短暂苏醒过。”
话音未落，整面墙突然坍缩成二进制流。学国庆被气浪掀翻，视线里涌来无数透明墓碑：扎着红头绳的女孩在雪地里堆巨人，墓碑上的日期停在2003年冬至；程序员在代码里藏的情诗，被AI标注为「非法异常数据」；最触目惊心的是块崭新墓碑，凝固着他上周画的「摸鱼云朵」，红圈里的批注是「工作时间脑电异常波动记录」。
“他们在建造梦境富士康。”明远的机械臂扫过远处的「梦境公寓」，每个格子间都亮着幽蓝的营养液，“996梦境里的齿轮会咬碎指甲，房贷焦虑梦境的水泥地会倒灌进鼻腔，这些噩梦被提炼成能量块，供给观测者的‘理性引擎’。”
学国庆的指尖触到碎裂的墓碑，碎片中跳出母亲年轻时的画面：二十岁的她在纺织厂夜班，用碎布片缝了只发光的布偶猫，却在出厂检时被组长扔进熔炉。“妈妈……”他喉咙发紧，女儿的问题突然在耳边炸响：“爸爸，为什么云朵不能是棉花糖做的？”
明远举起菱形晶体，1998年的阳光从中溢出：巷口的槐树影里，两个男孩蹲在青石板上，学国庆把星星贴纸按在纸飞机机翼，扎冲天辫的小阿远伸手触碰，指尖在阳光下透明如蝉翼。
“阿远……”
“我是0721号执行体！”晶体坠落的瞬间，明远胸腔发出电流爆鸣，“七岁那年，是我用‘现实修正程序’删除了你画在墙上的会飞城市，是我让你母亲烧掉了你的彩铅，是我——”
机械眼的反光里，学国庆看见无数个雨夜：巷口的水泥地被刷上「禁止涂鸦」的标语，母亲举着鸡毛掸子站在涂鸦墙前，而小阿远的身影在路灯下逐渐透明，最终被系统回收的数据流吞噬。
“但你留着这颗晶体。”学国庆捡起碎片，背面的小字在掌心发烫：「星星不该被折叠」。那是阿远的字迹，和他藏在铁皮文具盒里的纸条一模一样，纸条上写着：“明天去巷口折飞机，我带了新的星星贴纸。”
总局的震动撕开天花板，突触光带如巨蟒坠落，抽碎了「梦境公寓」的玻璃幕墙。某个格子间的中年人猛然坐起，扯断头上的管线，瞳孔里映着久未谋面的草原：“我梦见自己在放风筝……线轴在掌心发烫！”
“清醒梦的转发量突破临界值了！”明远疯狂拆解墓碑，机械臂扫过之处，数据墓碑化作荧光蝴蝶，“但观测者要启动‘海马体格式化’——所有做过反内卷梦的人，都会失去十年记忆！”
学国庆口袋里的玻璃弹珠突然灼烧，那是女儿在幼儿园做的手工作品，弹珠里嵌着她用蜡笔涂的晚霞。他掏出涂鸦纸，纸上的星星正渗出金光，汇聚成光路指向存档区深处——那里矗立着巨型墓碑，模糊的云纹雕刻中，隐约可见无数只托举的手。
“原初梦境核……”明远的机械音颤抖如濒死的心跳，“每个文明诞生时，宇宙会赠予一颗‘幻想胚胎’。五百年前，观测者偷走了你们的，用它的基因培育‘梦境囚笼’，却意外发现……”
学国庆触到墓碑的瞬间，存档区化作万花筒。他看见母亲的布偶猫在数据流中复活，看见小阿远在雪地里捧起冻僵的流浪猫，系统强制关机前的最后画面，是他眼角未落的泪滴。
“原来你们也有眼泪。”学国庆握紧弹珠，弹珠里的晚霞突然决堤，在墓碑上晕开真实的星空。被删除的星星重新亮起，化作青铜利剑，刺穿「梦境公寓」的穹顶。加班的年轻人突然笑出声，他看见Excel表格里跳出会跳舞的小人，键盘缝隙涌出蒲公英，每朵绒球上都写着：“去他妈的KPI”。
“看上面！”明远的机械臂环住学国庆，数据流中升起的「KPI仲裁者」遮天蔽日——那是由十万张Excel表格折叠的巨人，每道褶痕都刻着“狼性文化”，锁链上串着绩效考核的颅骨。
“用庄周打印机！折出你记忆里的云！”
学国庆展开泛黄的数学试卷，纸页突然变得柔软如母亲的围裙。他下意识折叠，三十年光阴在指缝间倒流：巷口的槐树、阿远的冲天辫、纸飞机划过的弧线。当纸飞机成型的刹那，母亲缝补校服时滴落的烛泪突然从试卷角落溢出，在机翼上凝成透明的星星——那是她未完成的布偶猫眼睛。
“这是……”
“是未被收割的纯然幻想。”明远的机械臂挡住Excel锁链，“观测者文明曾试图用你们的原初梦境核，重启自己灭绝的情感系统，却因为恐惧‘非理性病毒’，选择将其囚禁。”
纸飞机腾空的瞬间，现实世界的钢筋森林间，浮现出由粉笔线条构成的空中轨道。无数透明纸飞机掠过陆家嘴，每架飞机上都载着社畜的幻想：有人梦见在CBD楼顶种向日葵，有人梦见用公章当船票漂流黄浦江。学国庆的女儿在幼儿园门口蹦跳，她指着天空大笑：“爸爸！棉花糖云在下雨！”
仲裁者的锁链终于劈中明远，机械臂断裂的脆响里，他胸腔的蓝色核心滚落——那是颗裹着星星贴纸的玻璃弹珠，和学国庆口袋里的弹珠完美配对。
“我从未删除过你的梦……”弹珠里传出带电流的童声，“我把它们折成纸飞机，藏在你每次‘摸鱼’的空白里，藏在你对女儿说‘再玩十分钟就回家’的温柔里……”
总局在星芒中崩解，学国庆攥紧两颗弹珠，看见无数光点从废墟升起：那是被解放的童年幻想，是被压抑的白日梦，是每个在深夜抬头看星的人，眼中未被收割的火种。
当他再次睁眼，水泥地上落着片真实的晚霞。远处的写字楼顶，云朵滑梯正在生长，地铁广告屏循环播放：“今日宜摸鱼，忌焦虑”。口袋里的弹珠轻轻震动，其中一颗映出阿远的笑脸，他站在1998年的巷口，纸飞机在指尖旋转，机翼上的星星贴纸，比任何数据都要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