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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晦感觉自己的右眼正在被某种东西从内部污染、吞噬！他惊恐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死亡的冰冷触感，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具体地降临！
就在这濒临彻底崩溃的绝望边缘，他混乱的视线猛地扫到了床边地上——那个从祖父病历档案里掉落出来、被他在亡命奔逃中下意识攥在手里带回的、用深蓝色粗布包裹着的硬物！
那东西！爷爷留下的东西！也许…也许是唯一的线索！也许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陈晦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嘶吼，朝着那个包裹猛地扑了过去！动作狼狈而疯狂，带倒了行军床边一个堆满杂物的破纸箱，里面的空泡面桶、旧报纸哗啦啦撒了一地。
他颤抖着、沾满自己右眼流出的、混着诡异黑线的粘稠血液的手，粗暴地撕扯着包裹外面那层早己朽烂变脆的深蓝色粗布！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地下室里异常刺耳。
粗布碎裂剥落，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本…册子？
不，严格来说，更像是由十几张大小不一、材质各异的纸张，被人用粗糙的麻线和一种暗红色的、早己干涸发黑的粘稠物（像是某种血和胶的混合物）强行缝合、装订在一起的厚厚册页。封面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种用同样暗红色物质涂抹出的、极其简陋却透着一股邪异力量的扭曲图案——像是一杆极度抽象、两端失衡、正在倾倒的天平！
册页本身也饱经沧桑。纸张发黄发脆，边缘磨损卷曲，布满水渍、霉点和暗褐色的可疑污痕。有些地方甚至被虫蛀出了细密的孔洞。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旧纸张、霉味、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香灰焚烧后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晦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顾不上右眼撕裂般的剧痛和不断流淌的污血，用颤抖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恐惧，翻开了那沉重、脆弱、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册页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几行用蓝黑色墨水写就的、极其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那字迹陈晦认得！和病历档案上祖父的签名一模一样！是爷爷陈山河的手迹！
癸巳冬月，壬子日。
仁和医院西楼旧区，秽秤现踪。
同僚七人，皆…焚于业火。
秽气冲霄，邪祟盈野。
唯吾…以右目为筹，苟延残喘。
然…阴债如山，砝码难填。
此秤之毒，如附骨之蛆…
终将…噬其后！
癸巳…1953年！仁和西楼！秽秤！
爷爷…真的经历过！就在那栋废弃的医院里！就在那场大火中！
“同僚七人，皆焚于业火…”——仓库里那张病床上焦黑的人形烙印！那七个被烧死的人！
“唯吾…以右目为筹，苟延残喘…”——爷爷病历上记载的右眼剧痛出血！和他此刻一模一样的遭遇！爷爷当年，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从那场灾难中活了下来？！
“然…阴债如山，砝码难填…终将噬其后！”
噬其后…噬其后！！！
这三个字，如同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晦的视网膜上！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爷爷当年付出了严重的代价，苟活了下来，但这“阴债”并未偿清！它像毒蛇一样潜伏着…最终…要报应在他的子孙后代身上！
他！陈晦！就是那个“后”！
这就是为什么他天生“阴柔体”！为什么他总是“霉运”缠身！为什么那枚秤砣会找上他！为什么他的右眼会流血、会爬出诡异的黑线！一切的一切，都源于此！源于半个多世纪前那场被掩盖的灾难！源于祖父当年与“秽秤”那场用眼睛换来的、肮脏的交易！
“啊…啊…”陈晦的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绝望的呜咽。巨大的宿命感和被至亲血脉诅咒的冰冷绝望，如同万吨巨石，轰然砸下，将他残存的意志彻底碾碎！他浑身抖得像筛糠，右眼流出的、混着黑色丝线的粘稠血液，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啪嗒。
一滴暗红粘稠、内部无数黑线疯狂扭动的血珠，不偏不倚，正好滴落在册页上那力透纸背、饱含无尽悲怆与警告的最后三个字上——
“噬其后”。
暗红的血珠迅速在泛黄脆弱的纸页上洇开，如同一个不断扩大的、不祥的暗红色句号，将“噬其后”三个字牢牢包裹、浸透。
那暗红的血色，与字迹的蓝黑，与册页本身的陈黄，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触目惊心、仿佛预言应验般的恐怖图景。
就在陈晦心神剧震、被这残酷的宿命和眼前血字交融的景象冲击得几乎魂飞魄散的瞬间——
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如同指甲轻轻刮过毛玻璃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那扇唯一连接外界的、布满灰尘和污垢的地下室小气窗上…响了起来！
吱…吱…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地下室里，却如同惊雷！
陈晦的身体瞬间僵首！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惧，一点一点地…扭过头。
目光，越过狭窄、潮湿、堆满杂物的空间，投向那扇位于墙壁高处、只有脸盆大小的、布满蛛网和厚厚污垢的磨砂玻璃气窗。
昏黄摇曳的灯泡光线，勉强勾勒出窗框模糊的轮廓。
就在那模糊的、沾满污渍的磨砂玻璃后面…
紧贴着玻璃…
赫然映出了一张…人脸！
一张枯瘦、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老人的脸！
是九叔公！
他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完全贴在了肮脏的玻璃上，正透过磨砂玻璃模糊的阻隔，死死地…死死地…盯着蜷缩在角落里的陈晦！
更确切地说，是死死地盯着陈晦那依旧在流淌着混有黑色丝线的粘稠血液的…右眼！
那眼神…冰冷！锐利！如同秃鹫盯上了垂死的猎物！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评估！以及…一丝贪婪？！
陈晦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他一首…在看着？！
巨大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窥视、如同实验品般被观察的恐怖感，瞬间淹没了陈晦！他猛地向后缩去，后背狠狠撞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沾满血污的手下意识地抓向地上那本摊开的、被血浸染的册页，仿佛那是他唯一的盾牌！
窗外的九叔公，似乎察觉到了陈晦的恐惧。他那贴在玻璃上的、枯槁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拉扯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更像是一种…确认猎物位置的、冰冷的…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