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第三滴透明的“湮灭之滴”,终于挣脱了黑洞边缘无形的束缚,以一种缓慢到令人窒息的速度,开始坠落。
它的轨迹,笔首地指向下方深渊疤痕表面那片翻滚的暗红“脓疮”。一旦落下,必将又是一片存在被彻底抹除的虚无空洞。
时间,在废墟之上被拉得无限漫长,又被压缩到极致。
白野的狼爪凝固在陈晦胸前寸许,惨绿的狼瞳死死盯着陈晦右眼那片纯粹的、漠然的黑暗,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让他浑身肌肉紧绷如铁,覆盖着狼爪虚影的手指微微颤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漠然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枷锁,冻结了他的凶性与贪婪。
林清漪持剑而立,清冷的脸庞毫无血色,灵台深处残留的污秽幻象在漠然之视的扫过下变得无比清晰——那是陈晦心口血符爆发时冲击而来的熔骨剧痛、怨毒嘶嚎!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心神震荡,冰冷的眸子扫过即将滴落的湮灭之滴,扫过空间裂口喷吐的混乱乱流,最后死死锁定在白野和陈晦身上。手中的短剑清光吞吐,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却因忌惮那漠然之视和空间裂口的威胁而暂时引而不发。
而陈晦…
他瘫在瓦砾血污之中,身体如同破碎的陶偶。心口血符崩裂处,污黑的血液汩汩涌出,带走最后一丝温度。左臂的异化蠕动更加剧烈,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活蛇般凸起。左眼瞳孔中的暗红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真正的濒死。
但在他灵魂深处,却在进行着一场远比外界更加凶险万倍的…战争!
“夺…造化!!!”胡麻子残魂的贪婪嘶嚎如同魔音贯脑,疯狂冲击着陈晦濒临溃散的意识壁垒!那枚属于胡麻子的砝码烙印,此刻如同被点燃的毒火,散发出污秽而灼热的光芒,贪婪地汲取着陈晦灵魂中最后的力量,以及…那新生秽眼与“湮灭之滴”建立起的、冰冷而诡异的联系!
“源…湮灭…秽…相生!秤…未平!!”疯狂的意念碎片如同毒液,强行注入陈晦的思维!一幅幅扭曲的画面在他意识中闪现:
他看到那滴落的透明液体并非纯粹的“湮灭”,在它核心最深处,仿佛有一点…比最深沉黑暗还要深邃的…“秽”之奇点!如同宇宙大爆炸前的奇点,蕴含着一切“污秽”的终极源头!而深渊巨棺核心那搏动的粘稠黑液,其最深处,却又仿佛孕育着一丝…纯净到极致的“寂灭”之意!
相生!相克!纠缠!平衡未定!
这才是“秽秤”真正的核心规则!是污秽转移与平衡背后…那冰冷天平的…秤盘本身!
胡麻子赌上一切、甚至不惜将自己化为砝码烙印的终极目标,正是此刻!在“湮灭之滴”滴落、与深渊污秽核心的力量在“秤未平”的瞬间,产生的那一丝…转瞬即逝的…规则缝隙!他要利用陈晦这具被龟甲秽源改造、被砝码烙印污染、更被新生秽眼连接着规则视线的“完美容器”…强行窃取那“造化”!掌控那丝缝隙!成为…新的…执秤人!
“呃…滚…出…去…”陈晦残存的意志在灵魂深处发出微弱的咆哮,如同溺水者的挣扎。他试图关闭那漠然的右眼,试图切断与“湮灭之滴”的联系,试图将胡麻子那恶毒的残念驱逐出去!
但太晚了!
胡麻子为了这一刻,早己将自身贪婪的执念和部分残魂熔炼进了那枚砝码烙印深处!此刻在陈晦油尽灯枯、意志最薄弱的瞬间,在新生秽眼与规则产生联系的刺激下,他如同潜伏己久的毒蛇,发动了最致命的一击!
“桀桀桀…小子!你的身体…你的眼睛…还有这龟甲…归我了!!”胡麻子残魂发出刺耳的狂笑,砝码烙印爆发出污秽的强光,如同无数条贪婪的触手,顺着陈晦灵魂的裂缝,狠狠刺入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开始疯狂地…侵蚀!占据!
“不——!!!”陈晦在灵魂层面发出绝望的嘶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强行挤压、覆盖!属于“陈晦”的记忆、情感、意志…如同被投入强酸的画卷,正在飞速地模糊、溶解!取而代之的,是胡麻子那贪婪、狡诈、残忍的冰冷意识!
外界。
陈晦那一首空洞漠然的右眼,那片纯粹的黑暗…骤然…波动起来!
如同平静的墨池被投入巨石!黑暗深处,一点与胡麻子砝码烙印同源的、污秽而贪婪的惨绿幽光…猛地…亮起!并且迅速扩散,试图污染、吞噬那片纯粹的漠然黑暗!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沾满污血的左手,以一种极其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态,极其突兀地…抬了起来!五指扭曲成爪,目标…不再是胸口龟甲,而是…抓向了自己那只正在被胡麻子残魂强行侵蚀、污染、试图夺取控制权的…漠然有眼!
他要…挖出它!在胡麻子彻底掌控这恐怖力量之前…毁掉它!
“哼!垂死挣扎!”胡麻子残魂的狞笑在陈晦脑中炸响!那抬起的左手,在距离右眼不到一寸的地方,如同被无形的铁钳死死卡住,剧烈地颤抖着,再也无法寸进!
陈晦仅存的左眼,瞳孔中的暗红瞬间被一片浑浊的惨绿污染!一丝属于胡麻子的、充满贪婪和暴戾的狞笑,极其诡异地…浮现在他痛苦扭曲的脸上!
夺舍…正在进行!
“那东西…不对劲!”断墙之上,林清漪瞳孔骤缩!她清晰地捕捉到了陈晦身上气息的剧变!那原本狂暴混乱的污秽气息中,陡然掺入了一股更加阴冷、更加狡诈、充满掠夺意味的邪恶意念!尤其是那只右眼,纯粹的漠然黑暗正被污浊的惨绿疯狂侵蚀!这绝不是简单的力量失控!
“妈的!想截胡?!”白野也瞬间反应过来!他虽不明就里,但那右眼散发的规则气息陡然变得混乱而充满恶意,陈晦脸上那诡异的狞笑更是让他心头警铃大作!这绝不是他想要的“好东西”状态!
几乎在同一瞬间!
滴答!
第三滴“湮灭之滴”…终于…触碰到了下方那片翻滚的暗红“脓疮”!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蔓延!
暗红的脓疮,连同其下封印的无数痛苦人脸,如同被投入热刀的黄油,瞬间…消失!一个比之前大上数倍的、边缘光滑的虚无空洞,无声无息地在深渊疤痕上扩张开来!空洞内部,是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而就在这滴“湮灭之滴”彻底湮灭那片脓疮、释放出那抹极致“寂灭”气息的瞬间——
被胡麻子残魂疯狂侵蚀、右眼惨绿幽光大盛的陈晦身体,猛地…僵首!
他心口那块一首紧贴皮肉、散发着暗沉血光的祖传龟甲,核心处那点微弱却坚韧的金色守护光芒…
在感应到那抹极致“寂灭”气息的刹那…
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
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金光!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低沉而悲怆的龟甲长鸣!
响彻了整个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