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村老棺
山风卷着纸钱掠过悬崖时，苏璃腕间的银铃突然炸裂。她望着深不见底的葬龙渊，怀里那盏祖传的龙骨灯笼泛起青白色幽光，照出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咒文——那些字迹正在融化，像被无形的手抹去的雪痕。
"时辰到了。"村长枯枝般的手按在她肩头，六个壮汉抬着的黑木棺材发出指甲抓挠的声响。这是雾隐村第一百次血祭，每逢甲子年七月半，就要把生辰至阴的少女封进悬棺，镇压葬龙渊下的"虬褫"。
苏璃的绣鞋碾过碎石，后颈突然刺痛。昨夜割破的伤口渗出鲜血，竟在灯笼照射下化作金粉飘向深渊。抬棺人齐齐闷哼，棺材盖猛地掀起半寸，露出里面猩红的符纸，那纸上用少女经血画着的镇妖符正在褪色。
"快封棺！"老祭司的桃木剑刺入棺缝，黑气却顺着剑身爬上他的手臂。苏璃看见深渊里升起万千萤火，细看才发现是密密麻麻的青色蛇瞳。她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耳边响起幼年听过的童谣："龙骨灯，照幽冥，照见虬褫睁眼睛..."
棺材轰然炸裂，符纸碎片在狂风中燃烧。苏璃的灯笼脱手飞出，悬浮在葬龙渊上空。月光穿过灯笼上镶嵌的兽骨，在地面投出巨大的八卦阵图。她突然看清那些"抬棺人"的影子——分明都拖着分叉的蛇尾。
"原来我才是阵眼。"苏璃摸向心口，那里有块月牙形胎记正在发烫。十年前阿姐被献祭那晚，她躲在祭坛后看见的景象突然清晰：阿姐的眼泪坠入深渊时，石壁上的咒文曾短暂发亮。
老祭司的脸皮簌簌脱落，露出青鳞覆盖的面孔。苏璃转身狂奔，悬崖边的往生藤自动缠成索桥。她腕间残存的银铃碎片割破掌心，血珠滴在灯笼上的刹那，整座山崖响起清越龙吟。
葬龙渊深处睁开黄金竖瞳，苏璃的乌发在罡风中寸寸变白。灯笼里沉睡的兽骨苏醒，化作流光没入她的眉心。那些追逐她的蛇影在龙威中灰飞烟灭，石壁上的咒文重新浮现，只是这次是用她的血书写。
"原来苏家女子代代早夭，是因为魂魄都化作了灯油。"苏璃赤脚踏在虚空，脚下翻涌的黑雾凝结成阶梯。葬龙渊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她举起光芒万丈的灯笼，照出深渊里被百根青铜柱贯穿的巨龙残骸。
龙尸额间的封印符咒，赫然与她胎记形状相同。苏璃终于读懂童谣最后那句："灯灭之时龙抬头，照影方知我是我。"青铜柱上的饕餮纹突然开始蠕动，苏璃的瞳孔收缩成金色竖线。深渊里的龙尸抬起森森白骨，裹着腐肉的利爪径首刺向她眉心。灯笼爆发的光焰中，她看见自己与巨龙残骸之间连着无数半透明的丝线——那是被斩断的魂魄正在共鸣。
"原来你们一首用我的血亲修补封印。"苏璃指尖抚过灯笼上浮现的铭文，记忆如潮水涌来。三百年前斩龙修士剜出龙心的画面与昨夜老祭司剖开山羊取血的姿势重叠，青铜柱表面渗出黑色油脂，那是历代苏家女子被抽干的魂魄残渣。
龙爪穿透光幕的瞬间，苏璃的胎记裂开一道血口。滚烫的龙血坠入深渊，点燃了沉睡的地火。岩浆顺着青铜柱攀爬，将封印符咒烧成灰烬。她听见两个声音在颅腔内厮杀，一个嘶吼着要焚尽雾隐村，另一个却浮现出阿姐被推入悬棺时回望的笑脸。
"阿璃，快走！"记忆里的呼喊化为实质音浪，将扑来的蛇影震成齑粉。苏璃突然明白，当年阿姐自愿赴死前在她掌心画的符咒，根本不是辟邪纹——那是用魂魄写就的锁龙诀。
灯笼光芒骤变，青白火焰中浮现出十二道女子虚影。她们手执灯柄贯穿心脏，将涌动的黑雾重新压回地缝。苏璃的乌发彻底雪白，发梢却泛起鎏金光泽。深渊里挣扎的龙骸发出痛苦嘶鸣，那些刺入它脊背的青铜柱正在长出肉芽，与它的骨骼融为一体。
"以魂为灯芯，以血化灯油..."苏璃踏着虚空走向龙骸，每步落下都有红莲在岩浆上绽放。当她握住龙角时，整座葬龙渊的地脉图在眼前展开——雾隐村祠堂下的血池、后山八百冤魂冢、乃至村民们脖颈后隐藏的蛇鳞，都清晰如掌纹。
龙爪突然调转方向刺穿她胸膛，却没有鲜血涌出。苏璃在剧痛中大笑，被洞穿的伤口里钻出缠绕雷光的龙骨。三百年前修士们没能料到，被斩落的善念龙魂历经十世轮回，早己学会凡人最可怕的武器。
"情劫才是最好的锁链。"她握住插在胸口的龙爪，身后浮现出历代转世的记忆光影。当阿姐坠落深渊的背影出现时，狂暴的龙骸突然僵住，溃烂的眼窝里淌出浑浊血泪。岩浆中升起万千星光，那是被吞噬的苏家女子魂魄，此刻全都附着在龙尸的骨架上。
悬棺崖传来岩石崩裂的巨响，最后一根青铜柱轰然倒塌。苏璃将灯笼按在龙骸额间，三百里雾隐山脉同时响起清越钟声——这次不是镇压，而是招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