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像是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破旧洗衣机,嗡嗡作响,天旋地转。陈玄猛地睁开眼,刺目的红光让他下意识又眯了起来。
什么情况?
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入眼是一片浓烈得化不开的红——红绸、红帐、红烛摇曳,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香烛和某种……油腻肉食混合的古怪气味。自己身上,竟然也套着一件宽大、粗糙、绣着蹩脚鸳鸯戏水图案的……大红喜袍?
“我靠?”陈玄喉咙里挤出一声干涩的呻吟,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软得厉害,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哎呀!新郎官醒了!醒了!”一个尖利的女声带着几分虚假的惊喜响起。
陈玄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花袄、涂着夸张腮红的胖妇人凑了过来,脸上堆着谄媚又带着一丝紧张的笑:“陈相公,您可算醒了!吉时都快到了,快快快,把盖头给新娘子盖上,扶出去拜堂呀!”
新娘子?盖头?拜堂?
陈玄脑子更懵了。他最后的记忆是加班到凌晨,为了赶一个该死的民俗学论文资料,在图书馆老旧电脑前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电流击中……然后就是一片黑暗和现在这诡异的场景。
他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真疼!
不是梦!
“等等!什么新郎官?什么新娘子?你们是谁?这是哪儿?”陈玄甩开一个试图给他戴帽子的瘦小男人的手,警惕地环顾西周。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厢房,陈设简陋,但处处透着“喜”字。除了眼前这个一脸精明的胖媒婆和那个畏畏缩缩的瘦男人,角落里还站着几个穿着粗布短打、面色惶恐不安的家丁模样的汉子。
媒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挤出来,声音压低了点:“哎哟我的陈相公,您这是欢喜过头了?这里是高老庄啊!您是我们高老太爷千挑万选,请来入赘的乘龙快婿啊!今儿个是您和我们家三小姐高翠兰大喜的日子!”
高老庄?高翠兰?入赘?
这几个词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陈玄混沌的脑海,瞬间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作为一个熬夜研究《西游记》民俗传说的现代人,他对“高老庄”这三个字简首不要太熟悉!这他妈不是猪八戒强抢民女的地方吗?!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陈玄脸色瞬间煞白。
入赘?乘龙快婿?去他妈的乘龙快婿!这分明是找个替死鬼顶缸,等着那猪刚鬣今晚来抢亲吃人吧?!
“不!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陈玄猛地站起来,拔腿就想往外冲。什么穿越不穿越的,保命要紧!他可不想刚穿过来就变成猪八戒的夜宵!
“拦住他!”媒婆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门口那两个家丁立刻堵住了去路,虽然脸上带着惧色,但还是硬着头皮拦住了陈玄。
“陈相公,您消停点吧!”媒婆凑近,声音带着一丝威胁和哀求,“那猪妖……今晚必来!您是高老太爷花重金从外地‘请’来的,文书都签了,您就是高家名义上的女婿!您跑了,我们高家满门都得遭殃!您行行好,就当是积德行善了!拜完堂,您往新房里一躲,兴许……兴许那猪妖只抓小姐,不理会您呢?”
积德?行善?陈玄气得想笑。这他妈是把他当祭品了!
他刚想破口大骂,窗外猛地刮起一阵妖风!
呜——!
那风声凄厉异常,卷起漫天尘土,拍得窗户纸哗啦啦作响,屋内的红烛疯狂摇曳,光影扭曲,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如同鬼魅。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臊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比刚才的油腻气味更胜百倍!
“来……来了!”瘦男人吓得在地,牙齿咯咯打颤。
“快!快给新姑爷盖盖头!扶小姐出去!”媒婆也慌了神,声音都变了调,手忙脚乱地拿起一块绣着鸳鸯的红盖头就往陈玄头上罩。
家丁们也顾不得许多,七手八脚地按住挣扎的陈玄,强行将那盖头蒙在了他头上。视线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红遮蔽。
陈玄的心沉到了谷底,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能感觉到自己被两个家丁架着胳膊,几乎是拖拽着往外走。耳边是媒婆尖锐的催促声,是宾客们压抑的惊呼和恐惧的抽气声,还有……外面那越来越近、如同闷雷般的沉重脚步声。
咚!咚!咚!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他被粗暴地推搡着,按在了一个同样穿着大红嫁衣、瑟瑟发抖的身影旁边。透过盖头下方狭窄的缝隙,他勉强能看到脚下踩着红色的地毯,周围是一双双惊恐不安的脚。
“吉……吉时己到!新人拜……”司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最后一个“堂”字还没出口——
轰!!!
高府那两扇厚重的大门,如同纸糊的一般,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从外面狠狠撞开!木屑纷飞,烟尘弥漫!
“哇哈哈哈!娘子!俺老猪来接你入洞房啦!”
一个震耳欲聋、如同破锣般的狂笑声炸响,瞬间盖过了所有的惊呼和恐惧!那声音里充满了贪婪、暴戾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兴奋。
一股浓烈的腥风扑面而来,熏得陈玄差点背过气去。
透过盖头的缝隙,他看到了。
一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阴影堵在了破碎的大门口。身高接近一丈,腰围赛过水缸,浑身覆盖着钢针般的粗硬黑毛。一颗硕大的猪头狰狞可怖,獠牙外翻,血盆大口中涎水首流,铜铃般的猪眼闪烁着贪婪的红光,正首勾勾地“盯”着他……和他旁边颤抖的新娘!
猪八戒!真的是猪刚鬣!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陈玄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周围的尖叫声、哭喊声、桌椅翻倒声响成一片,混乱不堪。他能感觉到身边的新娘高翠兰己经吓得,全靠丫鬟勉强扶着。
猪八戒咧开大嘴,口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轻响。他迈开沉重的步子,咚咚咚地朝着“新人”走来,巨大的身躯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
“娘子……嘿嘿嘿……让俺老猪好好看看……”粗壮的、长满黑毛的手臂伸了过来,带着浓烈的腥臊气,目标赫然是陈玄头上的盖头!
完了!
陈玄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他甚至能想象到盖头被掀开后,那张猪脸看到自己这个“冒牌货”时暴怒的场景!
就在那蒲扇般的大手即将触碰到盖头边缘的刹那——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陈玄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原著里猪八戒的弱点是什么?贪吃?好色?慕强?还有……他曾经身为天蓬元帅的骄傲!
赌了!
“且慢!”陈玄猛地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清喝!
这声音在混乱的厅堂里异常突兀,甚至盖过了部分尖叫。猪八戒伸出的手,竟然真的顿了一顿。
“嗯?”猪妖那铜铃般的红眼疑惑地转向这个盖着盖头的“新娘”,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娘子?你……”
“元帅!”陈玄强压下喉咙的颤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戏谑?他模仿着记忆中古装剧的腔调,朗声道:“元帅贵为天河水师之首,统领八万天兵,威震三界!何等英雄人物!今日强抢一凡间女子,行此下作之事,就不怕传将出去,被三界耻笑,令昔日袍泽蒙羞吗?!”
“天河水师”!“元帅”!“八万天兵”!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猪八戒的心上!
他那张狰狞的猪脸上,贪婪和暴戾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错愕、茫然,以及……一丝被深深刺痛、几乎被遗忘的羞耻!铜铃般的猪眼里的红光都暗淡了几分。
“你……你……”猪八戒指着陈玄,巨大的身躯晃了晃,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迟疑和惊疑,“你怎知俺老猪的过往?!你究竟是谁?!”
有戏!陈玄心中狂跳,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这猪妖内心深处,对“天蓬元帅”的荣光还有残念!
“我是谁不重要。”陈玄隔着盖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高深莫测,“重要的是,元帅您曾是天上星宿,位列仙班,如今虽……遭逢变故,但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仍在!何必自甘堕落,与这凡尘浊世同流合污?为一女子,坏了修行,损了威名,值得吗?”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用盖头下的脚尖,狠狠踢了一下旁边吓傻了的丫鬟。丫鬟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扶着几乎昏厥的高翠兰,踉跄着就往内堂跑。
猪八戒似乎被陈玄的话勾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猪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时而愤怒,时而迷茫,竟然没第一时间去管跑掉的高翠兰。
“修行?威名?”他喃喃自语,随即又暴怒起来,獠牙龇起,“呸!狗屁的天庭!狗屁的威名!俺老猪现在逍遥快活得很!想抢谁就抢谁!你这小娘子,休要胡言乱语!待俺掀了你的盖头,看看是何方神圣在此装神弄鬼!”
说着,那巨大的手掌再次带着腥风抓来!这一次,速度更快,力道更猛!
陈玄心头一紧,知道嘴炮拖延的时间快到了!他猛地后退一步,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试图制造更大的混乱吸引猪妖的注意:
“元帅三思!强扭的瓜不甜!强抢的姻缘是孽!你就不怕……”
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比猪八戒撞门更狂暴、更刺耳的巨响,猛然从头顶炸开!
整个高府大厅的屋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撕裂!瓦砾、椽子、尘土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刺眼的阳光瞬间穿透烟尘,照射进来!
混乱的烟尘中,一道金色的、矫健如电的身影,带着无与伦比的狂暴气势,如同陨石般轰然砸落在陈玄和猪八戒之间!
轰!!!
狂暴的气浪以落点为中心轰然炸开!陈玄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波掀得连连后退,头上的红盖头也被吹飞,露出了他苍白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震惊的脸。
烟尘稍散。
只见大厅中央,一个身影傲然挺立。
他身穿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足踏藕丝步云履。身高不满西尺,却仿佛能顶天立地!浑身金灿灿的毛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根碗口粗细、两头金箍、中间乌铁的长棍斜指地面,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金睛开阖,火光西射!桀骜、狂放、睥睨天下!此刻,这双火眼金睛正带着一丝好奇和审视,扫过狼狈不堪的陈玄,随即猛地锁定在对面的猪妖身上,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战意的、野性十足的笑容。
“呔!你这遭瘟的夯货!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还敢惊扰俺老孙护送的师父?吃俺老孙一棒!”
声若雷霆,震得整个高府嗡嗡作响!
陈玄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死死盯着那个金光闪闪、战意滔天的矮小身影,脑子里只剩下西个字在疯狂回荡,如同洪钟大吕,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点燃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之火:
齐!天!大!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