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皇后喉咙像哽住了,难受的发紧,好多委屈的话涌上心头。
二十年前恩恩怨怨,绘成一幅幅画,在她脑海中快速闪过。
原来他们已有二十年未见了。
可沈皇后依旧不愿迈出第一步,她站在原地,等着儒阳王亲自过来给他行礼。
但是……
“免礼。”他先免了江家妇孺的礼。
然后带着他的儿子墨宗元不缓不慢的走来。
江家众人这才发现沈皇后到府上来了,众人又齐刷刷地向沈皇后行礼:“参见皇后。”
“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娘娘万安!
娘娘万安!
……
四个字不停的在沈皇后耳边荡开,分外刺耳。
他觉得,她这二十年过的好吗?
给沈皇后行礼的江家妇孺们,一直保持着行礼姿势。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开口说一声“平身”。
可是沈皇后似被钉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台阶下方的中年男子。
一颗封尘了二十年的心,被人血淋淋的挖出,他还是很懂得要怎样最伤人心。
“皇后娘娘。”
顾琰之出现在大院,刻意很大声的给皇后行礼。
沈皇后猛然回过神来,先是转头看了看顾琰之,眉头下意识皱紧,一脸厌恶的扫过顾琰之。
而后又回头看向满院的江家人还有他和那个女人生的儿子。
激动、悸动的心,慢慢凉了:“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她在满院齐呼声中,从儒阳王身旁走过,迈入内堂。
梅夫人过去给沈皇后递香。
沈皇后接过了香,一一向死者鞠躬,上完香后,她又风风火火的离开江府。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问候一句儒阳王。
把江家小辈们弄的一头雾水。
沈皇后与儒阳王的那段孽缘……鲜少被人提起。
沈皇后一走,儒阳王父子俩在向江老夫人问候了几句后,也离开了江府。
江鎏却敏感的捕捉到一些东西,众人散开时,他低声对江姝意说:“阿姐,儒阳王刚才一直在看你。”
“你怎么知道?”江姝意侧目看他。
前世,江家满门覆灭后,儒阳王父子俩请命去燕凉关镇守边关,于两年后战死在燕凉关外。
怎么死的,燕帝心里最清楚。
江鎏说:“就是两只眼睛看你,像这样看你……”
他一脸严肃,模仿的入木三分,眼睛看向院中的绿枝叶,先是快速扫过底下草木,可是很快又扫回来,盯着绿叶丛中一朵红花,先是震撼,而后是深探,表情是不可置信,又带着几分惊讶与喜色,眼眸渐渐泛红,感慨万千,最后收回视线时,充满着浓浓的遗憾。
江姝意盯着江鎏那双千变万化的眸子,并不认为江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所以儒阳王对她露出如此复杂的神色,让江姝意记在心上。
“不可能是相中阿姐了吧?”
“不会,你别多想,儒阳王为人正派,二十年前从外面抱回了一个孩子后,便对外宣布,此生不会有王妃和妾室,独自一人把广宁世子带大。”
“阿姐,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江姝意笑笑而过。
因为沈铮流得空时,会与她说说外面的事。
知道的自然就多了。
转角时,江姝意与江鎏同时停下了脚步,看向站在对面长廊尽头的男人。
江鎏下意识的往前大迈了一步:“丞相大人。”
顾琰之穿着宽松的黑色大氅,手里捏着一支花,不知从哪摘来的。
然后很愉快的加入姐弟俩的谈话:“那你知道儒阳王为何不再娶王妃?”
江鎏微微转头看自已的阿姐。
江姝意也不知道:“为何?”
顾琰之说:“那个孩子是他与外面的平民女所生,他与外面的女子很相爱。”
“相爱为何不娶她?”江鎏问道。
“因为……”顾琰之摘下一片花瓣,丢到绿叶丛中:“她在这场相爱中,失去了几个亲人,甚至死了。”
“谁害那女子?”江鎏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了。
顾琰之却跟江鎏打哑谜:“你猜?”
他手里的花,已经被他薅秃。
这时,一只猫从绿枝丛里钻出来。
三人同时看向猫。
那是一只奶猫,一身雪白,一只眼睛蓝色一只眼睛绿色。
从绿枝丛里出来后,它迷茫的走动喵叫,先是嗅了嗅顾琰之,却被顾琰之一脚轻轻的推开。
猫从台阶滚了两圈,就朝着江鎏和江姝意的方向奔去。
江鎏想起江姝意刚才被黑猫咬伤,心有余悸:“谁的猫?”
他看向顾琰之:“是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
白猫已经走到江鎏的脚下,他回头问江姝意:“阿姐,这猫……”
“先回阿娘院子看看阿娘好些没。”季如月身子不适,没有去前院给儒阳王行礼。
江姝意越过了白猫,从顾琰之身旁走过,很快便消失在了垂花门。
可惜了,他进不去。
猫她也没要。
那边,沈皇后直接回了皇宫,锁起了宫门趴在凤榻上崩溃大哭。
“本宫哪一点比不过那平民女,哪一点不如那个女人,他怀恨至今,连一个眼神他都不愿看本宫。”
“他堂堂亲王,真若娶了那平民女为妃,岂不成为天下笑柄,他不知感恩,现在还怨着我,常嬷嬷……”
她起身,扑到常青的怀里哭。
常青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娘娘,奴婢劝不住你的心,但是还请娘娘哭过后,便要快速清醒过来,沈家倒了,你不能倒,他有广宁世子,你还有太子殿下,若儒阳王对那个位子生出二心,娘娘务必做出正确的选择,你与儒阳王就是正对立,不会再有别的感情了,娘娘现在该替沈家多谋算才是正经的事。”
常青说的道理,她全都懂。
可爱这种事,碰上了,岂是三言两语能戒断。
她用自已整个花期,全心全意的追求那个人,甚至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要订亲了,但是一次意外……误了一生。
沈皇后始终觉的是外面的女子害了她一辈子。
她根本不想做皇后,只愿与心爱之人共度一生。
这个结,一辈子都过不去,她甚至恨不得把那个女人的尸骨拖出来,狠狠的鞭尸。
“对,挫骨扬灰,鞭尸。”沈皇后猛地拉住了常青的胳膊:“马上派人去环水村把那个女人的祖坟剖了,本宫要让她一家四口死了都不能安生。”
那么恨她,那就继续恨吧,谁都别想好过。
江氏男儿出殡前一晚,沈铮流被太子从牢里摘出来了,跟他一块出来的还有乔莲。
今晚的江府,格外热闹。
鞭炮声一直在不停的响,府外已经聚集了许多老百姓。
他们都是来送江家男儿们最后一程的。
江姝意和江鎏扶着季如月走入灵前。
棺盖已准备好,整齐的排在廊亭,等时辰一到,盖棺出殡。
此时,便是亲人与死者的最后一面。
季如月走向镇远大将军的棺椁前。
手轻轻抚过棺棂,慢慢走到他面前,轻柔地唤他:“夫君,千言万语有诉不尽的相思,这一次,你莫嫌弃我啰嗦,告别的话有些长,盼你能多停留一刻,耐心听我讲给你听。”
“黄泉路漫漫,你莫回头牵挂我们,我会照顾好我们的母亲和孩子,你去了那边,也多多陪伴父亲,若是见着了我们的四郎和四娘,帮我给两个孩子捎句话。”
“我思念他们,但幼弟幼妹还小,暂时不能近身陪伴。”
“现有你与父亲相随,看顾四郎四娘,我心甚感欣慰,虽万般不舍,却知你我阴阳相隔。”
“我会因你的死而伤心痛苦落泪,茶饭不思,请允许我颓废一阵子,但你却莫要因我这一阵子,便不舍离去。”
“我不会一直一直的颓废下去,你且安心的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