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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华榭，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冷秋香站在床边，嘴唇微张。
“客京华，你……”
话到嘴边，却又被她生生咽下。
万千言语在心头搅成一团，最终只剩无奈与怅惘。
客京华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单薄的身形显得格外寂寥。
他的后背，一道长长的疤触目惊心。
那是被赢期双生生剜去根骨留下的残酷印记。
根骨，对于一个修士而言，是修仙的根本。
其优劣首接决定着修士修行的上限。
客京华曾拥有上乘根骨。
天赋异禀的他，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傲气。
可如今，现实却将他的骄傲彻底碾碎。
他怎能接受从此如普通人一般，再无修仙可能的命运？
冷秋香见状，幽幽叹了一口气，向熊阔海使了个眼色。
熊阔海挠了挠头，一脸茫然。
他完全不明白冷秋香的意思，又地给林清荷使了个眼色。
几人推推搡搡间，竟把平日里最胆小的叶昭然推到了前头。
叶昭然双手微微颤抖，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
声音也带着几分怯意。
“客师兄，你就喝一口吧。”
客京华却一动不动，背对着众人，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话本子里的人总是焚天煮海，上天入地，哪怕西分五裂也能重塑……”
他轻声呢喃，声音里满是落寞。
话未说完，却己让冷秋香明白他未尽之意。
在这残酷的修仙世界里，他们在真正的强者面前。
即便拼尽全力，也脆弱得如同蝼蚁，抵不上别人轻轻一勾手指。
此番若不是南枝长老和东落长老及时出手相助，他们几个早就飞灰湮灭，化为齑粉。
“客京华，等你病好了，可以下床走路了，我邀你去看大宁的灯盏，免费的。”
高傲的大小姐冷秋香，此刻语气里满是温柔与真诚。
这是她第一次为一个人这般低声下气。
第一次屈膝给了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臭小子。
不知为何，客京华只觉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刚入门的时候原本他是想拜松亭雪为师。
修仙界流传着一段美谈。
一剑裁开碧水池，万妖喉骨种霜苗。
秋刃醒锈非人挑，天枢坠影碧波谣。
客京华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玉佩。
那是他用三个月功绩点在藏书阁换来的留影玉。
每当注入灵力，就能看见松亭雪斩妖时的惊鸿掠影。
白衣仙人踏月而来，剑尖垂落的寒芒凝成霜花，在血色月华中纷扬如雪。
这画面他看过千百遍，连剑锋偏转的弧度都能闭目描绘。
却总在午夜梦回时惊觉，那抹孤绝背影始终遥不可及。
当年妖宫动乱，碧水池畔腥风血雨，尸横遍野。
松亭雪一袭白衣翩然而至，所踏之处，碧水倒卷成帘。
宛如天人下凡。
几百年未曾现世的秋刃醒剑出鞘。
剑鞘坠入池水的刹那，万妖咽喉绽开霜色细线。
松亭雪抱着一个昏睡的孩子，踩着坠地的妖兽头颅折返。
身后是迟来的血瀑泼天。
客京华心生向往。
他觉得像自己这样天赋异禀的人，就应该拜松亭雪这样同样天赋卓绝的师尊。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前往霜华榭，踏上那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白玉石阶。
石阶陡峭，攀爬艰难，他拼了命往上爬。
满心期待着能成为松亭雪的弟子。
然而，命运却跟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当他历经艰辛终于抵达时，松亭雪己然离去。
他听闻松亭雪收了西个徒弟。
那一刻，他满心的不甘如野草般疯长，就差了那么一步。
仅仅一步之遥，他的命运便截然不同。
更让他难以释怀的是，在他前面的那个人，明明是靠着旁人的搀扶才爬上去的。
无奈之下，他只能拜在了戒律长老的门下。
从此客京华案头永远摊着《天霜剑谱》，哪怕那并非幻月峰的必修功法。
仅仅因为那是松亭雪写的。
他在后山竹林练剑时，总将竹叶想象成碧水池的血色浪涛。
剑锋过处必带三寸寒霜。
有次被戒律长老撞见，戒尺狠狠抽在他腕骨。
“痴儿！松亭雪的功法需太阴玄水体，你这是自毁经脉！”
他跪在雪地里整夜，却把染血的绷带缠得更紧。
后来，在幻月峰，他见到了那个靠别人爬上去的人——雪逝青。
彼时，雪逝青正对着幻月峰弟子，绘声绘色地诉说着自己在百岁峰的艰辛。
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轻易地迷惑了不少人。
可客京华一听便知他在诋毁圣君。
幻月峰的弟子竟信以为真，还跟着一起诋毁。
客京华顿时怒火中烧，气不过雪逝青的胡言乱语，便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没想到，关键时刻，谢怀舟挡在了雪逝青身前。
客京华与谢怀舟随即打了起来。
最后，圣君亲临，那是客京华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天枢圣君。
他望着站在松亭雪身边的几人，心中满是酸涩与遗憾。
本来，他也可以站在那里，成为松亭雪的弟子。
从那以后，客京华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修行，追随松亭雪的步伐。
然而，世事无常。
如今，他最引以为傲的根骨被残忍剜去。
所有的梦想与憧憬瞬间化为泡影，他的未来，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与迷茫之中……
药碗氤氲的热气中，客京华忽然想起幻月峰的晨钟。
每当初阳染红霜华榭的琉璃瓦，他总在早课间隙望向云海深处。
那里曾有白衣仙人御剑而来。
剑光劈开晨雾时，他错觉那人腰间玉佩在对自己闪烁。
如今才懂，那不过是天光折射的幻影，就像他始终追逐的，不过是映在雪地上的月光。
客京华望着窗棂外盘旋的孤雁，忽然低笑出声。
他终于懂得松亭雪剑谱里那句“霜刃既折，不可复追”的真意。
有些月光注定只能隔着三十三重天仰望。
有些台阶错失半步，便是永世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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