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心理状态下,周围除了柔嘉公主那一声声咄咄逼人的质问,其他声音几不可闻。
就连雨声,此刻在众人耳中,也仿佛变成了“杀杀”的声响,透着一股肃杀之气,让人无端生出一种不想活的气馁之感。
仿佛众人的呼吸声,也随着这压抑的氛围变得有气无力,力竭一般。
可即便如此,他们心里却又不甘心认怂。
“懦夫!贱人!当日那个沈若曦真这么骂人了?”
雨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众人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脸,似乎想要借此感受一下这奇特又荒谬的氛围。
平日里,若是被皇帝骂了,或是遭到训斥。
他们熟练得很,会立刻跪地叩首,伏地不起,然后嘴里无比恭敬、无比虔诚地说着:
“我罪该万死,请父皇恕罪。”
又或是“谢主隆恩,儿臣知罪”。
但被神女骂了会怎么样呢?
跪不跪?谢不谢罪?
而且这玩意儿哪怕柔嘉公主发下重誓,大家也将信将疑。
誓言这玩意儿,谁不或多或少的发上几个。
尽信书不如无书,尽信誓言全是瞎编。
但是不信归不信,谁说出来呢?
没人说出来,就当大家都信了。
都信了神女之言,但是对此礼仪毫无经验。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想随个大流,可大流之人也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默默品味着柔嘉公主的话,看似虚心接受,实则满心憋屈。
“懦夫,我是懦夫?贱人,我们都是贱人。”
皇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从未有过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刻,堂堂皇子,贱人之名,受之无愧。
就连二皇子,也只默默地摸了摸脸上那尚未消退的红肿,嘴里喃喃细语:“娘的!贱人就是矫情。”
“贱人骂贱人。”
“柔嘉!你等着。有你好受的。”
他在心中暗自咒骂着,
“天上的沈若曦,也是奇怪,怎么这么听柔嘉的。”
“果然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
“马上要出嫁的女人了,不知道讨好娘家,也不知道讨好婆家。”
“自己走上绝路,将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
“有你的报应!”
二皇子心中的这些咒骂,如同隐秘的暗流,悄悄地隐藏在这漫天雨幕之中。
甚至不敢与柔嘉公主对视,心里又加了一句过瘾的话:
“这个疯婆娘!”
“还有太后娘娘的两个嬷嬷,太后娘娘派你们是干什么来的?”
“还不赶紧把柔嘉给捆到车里去。送给西夏。”
“货一出手,概不退换。”
“走吧!快点的吧!”
“要不然时间一长,她不定更扯出什么篓子。”
然而,世事总是不遂人愿。
就在众人满心焦虑之时,柔嘉公主居然在此时此刻有心情哼起了小曲儿。
此小曲不是别的,正是天幕之上,沈若曦正在听的: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也沉溺于其中情话,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堂堂一个公主,却如此随性,学着市井女子一般,旁若无人。
身后的嬷嬷们,年纪大了,本就对天道轮回、神神鬼鬼之事深信不疑。
对于柔嘉公主这般大胆的操作,心中竟生出片刻的敬畏。
这柔嘉公主可比太后娘娘还可怕了!
这是真的一点都不怕雷劈呀!
甚至在天雷降下的时候,她们后退得比其他人更多。
这一番折腾,让她们心中有了几分气弱。
此时,见天雷似乎不再发怒,她们才又赶紧跟上。
但此刻,她们也不好立刻施展嬷嬷的威风,反而吩咐撑伞的宫女,把伞撑稳了,千万别淋湿了公主。
远处的西夏使臣,翻身骑到马上,居高临下,正好将这边的情形尽收眼底。
他们见状,顿时笑得张狂肆意。
身边的几位副使纷纷凑上前,其中一人抹了把脸上不断滑落的雨水,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嘿嘿笑道:
“这位公主倒是烈性子。”
“烈性子才好,回去给我们西夏王做妾,正好磨磨她的锐气。”
另一人接话道,说罢竟抬手朝车架方向比划了个拽缰绳的动作。
那模样仿佛己经将柔嘉公主当成了一匹待驯服的野马。
这一举动引得身后的西夏卫兵一阵哄笑。
笑声如同尖锐的针,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狠狠地戳在大燕众人的心上,让他们感到无比的屈辱。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打在西夏使臣的毡袍上,不过是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水痕,可他们却浑然不觉。
依旧用那审视猎物般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明德门前的每一个人。
尤其是太子萧祁佑,他们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许久,还无数次把刀柄往脖子上示意。
眼神中满是挑衅,似乎在暗自琢磨哪柄刀能干脆利落砍了他的脖子。
毕竟,他们曾经真真切切被萧祁佑打败过,尽管那己经是西年前的事了。
如今,虽然大燕献上了公主与财宝,展现出所谓的诚意。
但在他们眼里,一个能让公主去和亲的王朝,己然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就连这雨中的送行,也成了他们炫耀武力的注脚。
随着天上突然划过一道惊雷,西夏使臣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
其中一位使臣开口问道:
“嫁妆检查过了吗?”
“是不是跟嫁妆单子上的一样,没有作假吧?”
“检查过了!都是真的!”
立刻有人回应,
“金银珠宝,锦罗绸缎,全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有了这些好东西,又能助我们大王一臂之力。”
另一个声音带着贪婪与兴奋。
“长生天在上,苍狼白鹿护佑我西夏!”
有人高呼,
“雨降之时,大燕献来美人、财宝。”
“此乃天赐,定助我夏王以雷霆之势,踏破燕境。”
“待我西夏铁蹄所至,定要让那大燕国寸寸山河尽归吾土。”
“让西夏图腾高悬于燕地每一寸城垣,叫世人皆知,逆我者,唯有覆灭!”
这些人操着蹩脚的大燕话,张狂地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启程吧!”
为首的西夏使臣立刻催促大燕的诸位官员,
“毕竟我王等得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