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镜黎开门时,听见西屋里有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她略微想了想,还是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缘修,睡了吗?”
“还没。”
屋子里的人立刻回答,仿佛就是在等着宋镜黎似的。
顾清欢打开门,侧身让了让。
“进来吧。”
宋镜黎见他衣裳穿得板正,低头时笑着咧开嘴。
两人在桌子边坐下,顾清欢给宋镜黎倒了杯热茶。
“缘修,我明早就出发去江南了,你要是不想回村里,可以住我这儿,钥匙我留给你。”
毕竟是原文里的大反派,宁愿为友,不要为敌。
顾清欢狭长的凤眸泛着柔光,他弯着眉眼笑了笑。
“长乐,你太客气了,明早我要给我爹抓药回去,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时候我再来看你吧。”
“嗯,那好。”宋镜黎有些疲惫了,起身准备出门。
“屋外有茅房,要是不方便,屋里的屏风后有恭桶。”
交代了几句,宋镜黎就回房休息了。
*
半夜,月光从窗棂悄悄爬进房间,照见立在床前的一抹高大的身影,他的脸一半隐藏在黑暗里,一半脸上晒着月光,眉眼间的几分阴郁冷意和白日里的下里巴人的纯厚模样完全不同。
高大身影猛然朝窗外看去时,月光被吓得躲进了乌云后,房间里登时暗淡了下来。
顾清欢紧握着的手掌渐渐生出热汗,裹着蒙汗药的布巾差点儿掉到地上。
外面越来越急促的布谷鸟声,催命一般叫着。
酷吏治下,百姓民不聊生。
每年的赋税,徭役把农田里的老百姓压得喘不过气。
村里已经有许多人家跑到深山里落草为寇了。
顾清欢压下眼眸,又往前走了一步。
重病的爹,赌鬼的娘,沉重的赋税,破碎的他。
本来以为自已女扮男装可以去考科举了,可惜没钱交考场费用,一拖再拖,他今年都已经十八了。
今天送来的水鸭子,就是个敲门砖,是寨子里的大当家让他用来抛砖引玉用的,完事儿了还得带回去。
顾清欢咽了咽口水,掏出腰后的绳索。
有钱人都为富不仁,有钱人都坏的很,有钱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他给自已不停洗脑。
可心底有另外一个声音又在唱反调。
别伤害宋镜黎,她是无辜的,她就算有钱,却乐于助人,她对百姓们很友善……
告诉宋镜黎实话,她会拯救你的,顾清欢,别做傻事。
顾清欢头都快炸了。
他迅速退出房间。
宋镜黎却在黑暗中坐起了身,抽了一根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刚才她都快紧张死了。
她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放在枕头下,又擦了擦手心的热汗。
她起身抱起宋小包子往隔壁屋子后院去。
酒铺和她的院子后院是连在一起的,以前本来就是一个两进两出的院子,后来用围墙隔了起来,才成了现在这种前院分开的格局。
宋镜黎敲响蓝砚尘的房门。
低声道:
“福儿,快开门,我有急事。”
房间里的人等了一会儿,在宋镜黎要敲第二次的时候,蓝砚尘穿着睡袍走了出来。
月光下他眉眼迷离,领头微微有些偏,露出了右侧白皙纤细的锁骨。
“怎么了?”
他声音还有未睡醒时的暗哑。
宋镜黎抱着宋小包子从他身侧挤了进去。
“进屋说。”
蓝砚尘朝外面看了看,关上房门。
宋镜黎把宋小包子放在床榻内侧,自已也坐了上去,打算睡中间。
蓝砚尘瞌睡登时就醒了,举着烛台,冷声道:
“你到底要干嘛?”
宋镜黎伸出一根手指放在柔软的唇畔。
“嘘,安静。”
她指了指自已的院子。
“我感觉有人要害我,我不敢回去睡。”
蓝砚尘的床上好香,好好闻,好软和。
宋镜黎刚要躺下去,就被蓝砚尘提着领子给丢了出来。
“嘁,小气吧啦的,睡你的床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宋镜黎甩了甩袖子,悄悄略略略。
回了自已的院子,宋镜黎听到了鸭子的嘎嘎声。
黑咕隆咚的院子里忽的被月辉洒满。
她猛然看见围墙上趴着几颗黑黢黢的脑袋。
好呀,顾清欢竟然联合别人想抢她?!
宋镜黎掏出怀里的烟花筒点燃,烟花在空中绚烂的炸开。
顾清欢也没办法装睡了。
他走了出来。
见宋镜黎正凝视着他,他心底一颤,立刻错开了目光,看向天空余落得火花道:
“咦,刚才那是什么呀?”
“是你的催命符。”
一把冰冷的匕首轻轻抵在了顾清欢的喉结处。
宋镜黎歪了歪头。轻笑道:
“你的胸掉了,缘修——阿姊,呵呵。”
顾清欢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我可以解释。”
这时老五和老六已经落在了院子里,手提长刀,一人手里提着一个刚才趴墙头学鸟叫的人。
宋镜黎用绳子反绑着顾清欢的手,冷冷道:
“解释吧,顾小郎君。”
一句话道破他的身份。
顾清欢浑身僵了一下,看向院子里和他接应的两个土匪。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宋娘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我临时后悔了,我并没有想要伤害你,我爹快死了,我只是不想让最疼我的人离开而已。”
宋镜黎不为所动,拧眉道:
“要是所有杀人越货的凶手都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便不需要官府办案了,那些无辜的人难道就活该被人绑架勒索吗?”
顾清欢颓然的耷拉着脑袋,呜咽道:
“我知道我不可饶恕……对不起,长乐。”
他真的后悔这样做了。
宋镜黎对老五老六使了一个眼色,两人用刀柄打晕了两个土匪。
宋镜黎也抬手一掌劈晕了顾清欢。
呵,想绑架我,下辈子吧。
她把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前世的散打可不是白学的,虽然力量不如从前,但是技巧还在。
顾清欢这个大反派,原文里说他是个不择手段,擅长隐藏自已的疯批病娇。
他今日能为了给娘治病就铤而走险,和人密谋绑架勒索,他日就能和人杀人越货,官道打劫。
这家伙,得好好的规训规训。
“你们俩,明早把这两人押送官府。”
宋镜黎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两土匪,对老五老六说道。
*
翌日一早,长江两岸猿啼不止。
顺流而下的船只,匆匆掠过。
顾清欢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自已手腕和脚上都铐着铁锁链。
宋镜黎端了一碗菜粥进来。
“醒了呀,来吃点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