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账本,宋镜黎不由转眸审视起面前这个满腹生意经的‘天下第一大掌柜’来。
海天楼这几年的经营情况的确很好,账本也做的天衣无缝。
就是天宝十年到天宝十二年间的税务缴纳情况与当年朝廷颁布的新税规不符。
熙昭女帝上位后,励精图治,改革新制,不但免去了农户们头上每年的人头税和不合理的徭役,而且还鼓励人们实业兴邦,减免商人们的税款。
可海天楼的账面上明明就是按照天宝十年之前的税收进行的缴纳,账面上平白多缴纳了一万九千五百一十三两白银。
一问下去,就说是地区的实施差异。
有的地方因当地总督或者郡守等的官员根据自已所辖地域的财政情况灵活安排。
所谓灵活便是有早有晚的意思。
石掌柜咬死说是扬州的税收就是按照往年的例收的。
宋镜黎轻笑,“石掌柜真是有心了,这海天楼在你手里还是打理得不错的。”
石掌柜惶恐,笑得脸上露出层层叠叠的褶子。
“少主,过奖了。”
宋镜黎却已经转身用帕子给宋明栋擦脸了。
“明栋,要回家了吗?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宋明栋昨夜明明已经跟三婆一起回去了,今早起了一个大早又被她爹娘喊过来,目的可想而知。
宋天袅想知道什么直接问自已的傻女儿就是了。
宋明栋好喜欢温柔的宋镜黎,她是傻,但是她也知道谁是对她好的。
“阿黎,吃过了吗?”
宋白月昨夜并未回家,也住在酒楼里。
“正要去吃,白月姐吃过了吗?”
宋镜黎笑容温和,仿佛刚才的事根本就未发生过似的。
宋白月怎么敢跟宋镜黎吃早饭,她总觉得宋镜黎的明明在笑,可那双黑眸里仿佛是深不可测的寒潭。
“那可不巧了,刚才我已经在前面吃过了,阿黎的饭菜可送到房间去了吗?我去看看那些夯货有没有偷懒。”
宋白月心里没底,找了个借口跑了。
宋家表面看上去是个繁荣昌盛大家族,其实外强中干,姊妹之间多有嫌隙,到了明字辈,大家取名字都不按照族谱的排字来了。
大家族的团结在以人力取胜的古代显得尤为重要。
今天宋白月能大白天的就给宋明栋的吃食里下毒鼠药,宋家这一辈女男的教育问题便可管中窥豹。
这种人留在宋家也是祸害。
所以为宋家‘拔毒’也得提上日程。
见宋镜黎在外面耽搁这么久,蓝砚尘已经派人来找了。
宋镜黎让人将宋明栋先送回了二姨母家,自已则回房间里同蓝砚尘吃了早饭。
刚一吃完饭,便有玉德班的人找了过来。
因着三婆喜欢玉德班演的戏,所以便让玉德班今日就去三婆的宅子演几日,今早收拾好就过去。
宋镜黎喝着茶,那被珍珠领进来的小少年就跪在地上‘咚咚’给宋镜黎磕了两个头。
宋镜黎起身刚要去扶,却猛然想起这里是等级森严的古代,再不是前世那个充满悲欢离合的医院。
上一世她也被很多人跪过,她是那些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想要抓住救命的稻草。
她抬眼看去,那少年不过才十岁左右,身上穿着破旧,人长得白白净净的,很清瘦,满脸的泪水,眼神却很坚毅。
他说他是戏班里的小杂役,叫狸儿。
“你这孩子,大早上的哭什么?”
珍珠有些厌烦的皱眉。
宋镜黎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那小少年。
掌权者的威压在静默时尤其凸显。
狸儿瑟缩着,哀求道:
“求贵人救救我家公子吧。”
宋镜黎眼眶下压,面露不悦。
“怎么回事?”
珍珠忙道:
“回少主,是玉德班的班主要把昨天弹琵琶的那位公子卖给石掌柜,但是听说那公子性格挺刚烈的,昨晚已经闹过一次自杀了,只是奴怕吵着您和少君休息便未通传。”
狸儿忙掏出一颗玉扣捧在掌心。
“公子叫狸儿来求贵人您,说只要您看了这玉扣便会来救他了。”
宋镜黎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已在章江时穿的那套月白对襟褙子上掉落的钮扣。
蓝砚尘也认出来了,所以此刻他的目光忽然沉了下去。
他交叠在双腿上的双手不由的蜷缩起来,骨节微微有些泛白。
宋镜黎深深的看向他,轻声道:
“福儿,这件事麻烦你去看一下可以吗?毕竟在咱们宋家可不允许出现强买强卖的事。”
说完,宋镜黎便起身。
“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理。”
“对了,小麦已经在接来的路上了,酒铺子我找了人去看着,还有赵九歌在,福儿你且放心。”
在姜朝,没有任何女人会如此尊重一个男人的想法,宋镜黎的尊重已经是足够大的让步。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玉德班昨夜弹琵琶的那位年轻男子就是章江绿楼头牌绿如蓝。
不管宋镜黎和绿如蓝有没有实质性的关系,蓝砚尘都要妥善处理好这件事。
“那我便去看看吧。”
蓝砚尘也不愿意叫宋镜黎为妻主,也不想直呼其名,便索性连称呼都省了。
他都站起来准备过去看看了,谁知道原本趴在地上的小少年却猛的一把抱住宋镜黎的双腿。
“贵人,求求你了,我家公子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他服药了,想请您去见他最后一面的啊,贵人~”
狸儿哭得眼泪横流,好不可怜。
“什么,你说他服毒了?”
宋镜黎语气骤急,也顾不得那么多。
人命关天的事,她第一反应依旧是救人为先的想法。
“我家公子说他宁愿死也不嫁好色的老鳏婆。”
宋镜黎拧着眉头,眼神也冷了下去。
“珍珠,快让人准备胆矾催吐。”
总不能让人死在海天楼里。
他刚要接手宋家就出人命,岂不是把话柄送到几个姨母的嘴里去。
蓝砚尘见宋镜黎着急的离开,微微愣住了一下,便立刻跟了上去。
要说这个石金银。
她做生意的确是个好手,但是人品却不咋地。
又贪又好色。
宋镜黎一发现账目问题时便派人去官府核实过了,官府记录的税收账目正好就是少了那一万九千五百一十三两白银。
死在她手里的年轻闺男知道数目的已经有七八个,都是娶回去不到半年时间就给折磨死了,在姜国,男人如同牛马,就是死了,爹家也不会过问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