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神身侧,立着一道魑魅般的影子。
那人形销骨立,身形单薄得可怜。
一袭玄色长袍松松垮垮地裹在他那竹竿似的身架上,显得格外空荡。
偏生周身寒气萦绕,倒似三九严寒天里扒开冰层透出的阴风,教人疑心他吐息间都能凝出水珠成冰。
再瞧那面色,活似棺材板浸了十年陈醋,青白交加处泛着死气,倒比殿角悬的引魂幡更瘆人三分。
他像是玉阶阴影里蛰伏着具活尸。
玄色广袖裹着副竹篙般的躯干,袍角垂地时竟似吸魂的冥幡,教人疑心他脚下未着寸履——否则怎会半点声响都不闻?
那双凹陷的眼窝中,两点鬼火般的幽绿眸光闪烁不定,在暗处悄然游移。
其目光冰冷且阴森,似黄泉渡船上那盏幽冷灯笼,散发着彻骨寒意,所照之处,让人三魂七魄都被冻结,化作冰棱般僵硬。
他唇线抿得比判官笔还首,苍白唇瓣下似藏着千钧机簧,只待某个瞬间迸出致命毒针。
周身寒气如墨汁洇开,所过之处连青铜灯焰都矮了三分,倒似九幽寒潭倒灌金銮,冻得人骨髓里都结出冰碴。
再往后看,一道颀长身影拄刀而立。
那柄凶器足有半人高,玄铁锻造的刀身泛着青鳞般的冷光,刃口卷起的血纹宛如毒龙逆鳞,凝着褐红血痂的沟壑里渗出丝丝甜腥。
这气息犹如从地狱窜出的百足蜈蚣,借着晚风悄然钻入围观者皮肉。
它像条恶心的毒虫,在喉头肆意蠕动,喷洒着腐臭毒液。
那股阴森劲儿,好似将围观者的五脏六腑都浸泡在铁锈般的腥甜气息里,令人毛骨悚然。
刀尖垂落的血珠在石板路上洇开,像极了地狱岩浆在人间凝结的印记,每一道反光都映着亡魂扭曲的面容。
刀柄在他掌心发出咯吱呻吟,青筋如铁线绞缠着血污斑驳的刀镡。
刃口青鳞纹在月光下泛起毒蛟般的幽光,混着铁锈味的夜风里,那人瞳仁缩成麦芒状,鼻翼翕动着锁定猎物,脚掌碾碎满地槐花,靴底暗纹在青石板上抠出细碎火星。
最瘆人的是那张扭曲的面皮——嘴角痉挛似的抽搐,扯出个似哭似笑的弧度,活像地府判官勾完生死簿,正等着听亡魂头盖骨碎裂的脆响。
还有一人,血色双刃在他掌中震颤,刃口凝结的暗红液体正顺着斧面蜿蜒而下,在青石地砖上绽开朵朵狰狞的曼珠沙华。
持斧人面容扭曲得如同被地狱业火炙烤,眼白部分布满蛛网般的血丝,鼻翼随着粗重喘息剧烈翕动。
他喉间不断溢出癫狂的嗬嗬声,时而化作穿透殿宇的尖利桀笑。
那声调像是用生锈铁片刮擦着听者的骨髓。
沾血的靴跟疯狂碾踏着地面,迸溅的血星在烛火映照下化作细碎的钻石,而他凸起的眼球里跳动着病态的亢奋,仿佛下一秒就要化身嗜血饕餮,将整座宫殿淹没在猩红浪潮之中。
他们如雕像般凝固在殿宇深处,连衣袂的褶皱都保持着绝对静止。
然而这静谧得诡异的氛围里,却暗流涌动,翻涌着滔天巨浪。
千钧重担凭空悬在每个人的肩上,将周遭的空气都挤压成了粘稠的胶质,叫人寸步难行,心生惶恐。
烛火在凝固的气流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连更漏滴水声都被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绞杀在襁褓里。
这群沉默的影子像是蛰伏的猎豹群,肌肉在锦袍下绷成满弦的劲弩,只要利齿般的号令破空而出,他们就会化作撕开夜幕的狼群,把青砖地面染成血色漩涡,让这金碧辉煌的殿堂瞬间沦为吞噬生命的修罗场。
暮春的熏风掠过石阶时,一抹樱草色裙裾自人群罅隙间翩然漾出。
那步履轻缓如宣纸上晕开的水墨,却在触地的刹那化作无形的结界,将满殿人声沸鼎凝成琥珀中的飞虫。
无数视线如潮水漫过青砖,汇聚成蜿蜒的星河,而河心倒映的正是韶阳夏其人——修竹般的身形裹着云锦裁就的春衫,却将阳刚与阴柔糅作惊鸿照影的诗行。
足尖点地时似踏着九天云絮,又若绯色桃瓣乘风而起,周身流转着出尘的韵律。
那纤细得堪堪一握的腰肢,随脚步款款摇曳,如同新抽的柳丝温柔触碰镜湖。
这般风情,在旁观者心湖激荡起圈圈碎金般的光斑。
专注凝望其容颜,仿若看见造化拿起丹青妙笔,采九天云霞为颜料,在素绢上慢慢绘出惊世绝伦的画卷。
肌理胜雪,恰似寒冬初霁时檐角凝着的皎皎新雪,经天光一镀便流转泠泠清辉,倒教人疑心是昆仑山巅沉睡万年的羊脂玉魄坠落凡尘,触手必是温凉沁骨、滑若凝脂。
那双远山含黛的眉梢微微上扬,好似三月烟雨里萌发新绿的柳绦,又仿若天边初露的新月弯弯。
眉宇间妩媚里藏着三分灵动,好像那早春枝头那抹最娇嫩的鹅黄,带着晨露,处于将绽未绽之际,散发出最令人着迷的动人芳华。
他的双眸宛如倒悬天幕的银河奔涌倾落,汇聚成两泓幽深静谧的寒潭。
点点星辉于其间悠悠流转、明灭闪烁,好似藏着九重天阙里尚未被揭开、神秘莫测的谶语,引人遐思无限。
睫羽如鸦羽织就的羽扇,每一次翕动都似有流萤扑簌,掠过观者心湖,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那瞳色时而澄明如山涧清泉,能照见云影天光;时而晦暗似古潭千尺,叫人坠入便再难寻归途。
她的唇色是一种微妙的色彩,带着胭脂般的红晕,红得不浓烈、不张扬,像是被水稀释过一般,在这抹红里,又隐隐能瞧见雪色般的纯净与通透,像是被雪水浸润过。
未语先笑的弧度宛如春风吻过冰河,携着暖融融的甜香渗入骨髓。
颊边晕开的梨涡盛着潋滟琥珀光,宛如女娲补天时遗落人间的琼浆玉液。
这般笑意似旋涡,令人甘心沉溺其中。
任尘世万千纷扰皆成过眼云烟,唯余唇齿间萦绕着的,是如醴泉般清冽甘美的余韵。
他的乌发,恰似夜空倾洒而下的墨色绸缎,轻柔顺滑,悠悠垂落肩头。
在日影轻抚下,流转着绸缎那般温润的光泽,每一缕青丝都曾在月华里濯洗,带着梦幻般的绮丽,让人看了就觉得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