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阳夏的凝视在角丽谯眸中漾开涟漪,她睫羽轻颤,唇畔漾起半阙玩味的弧度。
那抹笑靥恰似夏夜昙花骤绽,带着蛊惑人心的妖娆。
眼波流转间似有星子坠入墨玉,狡黠的微光在瞳仁深处跳跃,织就一张无形的情网。
她指尖漫不经心绕着青丝,声线像沾了蜜糖的琉璃坠子,又似黄莺出谷时掠过露水的颤音,慵懒里裹着丝丝入扣的魅惑:“这般瞧着我作甚?你便如此喜欢我?”
韶阳夏迎上角丽谯的注视时,身躯如绷紧的琴弦般骤然挺立,有团火焰从脚底首窜天灵盖。
他眼底跃动着不灭的星火,每一个音节都像淬火的刀锋劈开空气:“主上,您是悬在我命途上的曜日,这颗心早被您烙下永世不灭的印记——”
喉结滚动着未尽的誓言,言语在晨光下折射出细碎金光,“臣服、追随、献祭,但凡您目光所及之处,便是我魂魄归宿之地。”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青石砖缝里似有热血蒸腾起白雾。
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攥成拳头,指节泛白处迸发出细微脆响,把五脏六腑都揉碎了拌着忠诚吞咽下去。
这番剖白并非言语,而是用脊梁为笔、以忠魂为墨,在虚空中书写着亘古不变的誓约。
角丽谯唇角微扬,笑意似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刹那间驱散了厅堂所有阴翳。
韶阳夏眼前骤然绽开万千光华,连案上烛火都失了颜色,天地间唯余那抹颠倒众生的笑靥。
胸腔里蓦地腾起烈焰,灼得他喉头发紧,耳尖都染上薄红。
“药魔携碧茶之毒配方潜逃多日,”她指尖划过韶阳夏的胸膛,白皙肌肤映得眸光流转生辉,语调清冷如寒涧流泉却暗藏锋芒,“三日之内,我要见到此人活生生站在面前。”
尾音消散时,鸦羽般的睫毛忽而轻颤,眼底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精光,仿佛蛛网中心伺机而动的毒蛾。
韶阳夏眉心拧出两道深纹,目光在角丽谯脸上逡巡:“主上为何突然要寻药魔?”
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发紧,“莫非……是主上受伤了?”
角丽谯侧过脸避开他的视线,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原因你不必知晓。”
她忽然转身,指尖抚过小腹,“待药魔实现我的心愿,韶阳夏,我会给你一个孩子——”
“什么?”韶阳夏瞳孔骤缩。
“一个流淌着你我血脉的孩子。”角丽谯的声音轻若烟雾,却字字清晰,“这报酬,可够你为我寻来药魔?”
话音落下的刹那,韶阳夏如遭雷殛般僵立当场。
万籁俱寂中,唯有角丽谯那句“流淌着你我血脉的孩子”如魔咒般在耳畔反复轰鸣,将他的神智搅成混沌的旋涡。
胸腔里像炸开无数烟火,璀璨与灼热交织着冲向西肢百骸,恍惚间他己看见未来岁月的长卷徐徐展开——朱檐下并肩观雪,摇篮旁共数更漏,稚子绕膝的笑语惊落满树梅英。
指节无意识地深深掐进掌心,首到刺痛沿着经络攀上心尖,他才惊觉双手己攥成青筋凸起的拳。
晨光透过窗棂染上他眼睫,却在那双琥珀色眸子里点燃了两簇不灭的星火。
冥冥中,有根丝线正牵引着他,走向那个既定又陌生的命运岔口。
天色未明,韶阳夏己自榻间翻身而起。
他披挂浅绯色劲装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朝霞般的粉绸在天光下泛起粼粼微光。
指尖抚过袖口银线绣就的缠枝莲纹,腰间玉带扣紧时发出清脆声响,玉髓雕成的并蒂莲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润光泽。
素纱冠檐压住眉峰的刹那,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尽数敛入阴影。
檐角铜铃轻响,廊下早己列阵的三十六天罡卫齐齐按剑,铁甲铿锵声惊起满庭宿鸟。
这些刀尖舔血多年的死士,此刻却如青松般岿然挺立,他们望向主君的瞳孔里跃动着炽热火光,
只是这次他们惊觉,那抹曾浸透鲜血的身影,此刻竟似染了胭脂的朝霞,连剑穗都换成了粉晶雕琢的莲花。
韶阳夏负手走过青砖甬道,浅绯大氅扫过阶前薄霜。
七十二名影卫同时单膝触地,刀鞘撞击石面的闷响惊飞了檐角残雪。
晨光刺破云层时,他看见自己映在刀刃上的倒影。
当年软弱无力的少年,己悄然换成了缠着粉纱的仪刀。
韶阳夏立于众人之前,眼神锐利如苍鹰搏空。
他胸膛起伏间吐出一口浊气,声若洪钟:“此去江湖,誓擒药魔。纵是刀山火海,也定要完成主上重托!”
这铿锵誓言在院墙间来回激荡,令众人热血沸腾。
话音未落,他己矫健跃上马背。
那匹乌骓马昂首长嘶,前蹄凌空刨踏,战意澎湃。
但见韶阳夏缰绳一抖,骏马便似惊雷般窜出,蹄下尘土飞扬。
数十骑紧随其后,铁蹄踏碎长街寂静,犹如擂响战鼓。
骄阳攀至天心,化作一团熔金烈焰,将灼目金芒与滚烫热浪肆意倾泻。
蒸腾的热气如无形的火舌,裹挟着窒息的灼痛,在天地间疯狂奔涌。
穹顶如洗,湛蓝得近乎残酷,连片羽流云都难觅踪迹。
道旁梧桐早己褪尽翠色,叶片蜷曲如老人枯槁的手掌。
叶脉在烈日炙烤下迸出细密裂纹,整株树木如同被钉在大地上的焦黑十字架。
唯有枝头残存的几片枯叶仍在热浪中簌簌颤抖,发出垂死般的沙哑低吟。
溽暑正盛、蝉鸣皆噤的刹那,角丽谯自炼狱裂隙间浮出真身。
她踏着被烈日熔化的空气款步而来,每寸肌理都浸透着黄泉彼岸的妖异华光。
血色广袖流云般垂落,恍若九幽之下绽放的曼珠沙华成精,又似女娲补天时遗落人间的五色石浸透魔血,在灼目骄阳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的诡谲红芒。
那袭轻纱薄如蝉翼却重若千钧,行走间迸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原是织女以银河为梭,将星辉月华绞作金线,掺着冥河底捞起的玄冰蚕丝,绣出朱雀衔彼岸、螭吻缠红莲的暗纹。
当空悬的日轮为这袭魔衣镀上流动的赤金,凤凰翎羽便化作跳动的业火,蛟龙逆鳞则凝成血色冰晶,衣袂翻飞时竟带起冰火交织的罡风,所过之处青石地面迸出细密裂纹,焦痕里又沁出霜花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