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尚祺!白羽的弟弟!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冲了出去。浓烟己经从实验室的门缝和破损的窗户里滚滚涌出,带着刺鼻的、令人作呕的强酸气味。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缠住心脏,我只有一个念头:冲进去!把他拖出来!
就在我离那扇如同地狱入口的门只有几步之遥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侧面袭来!两条铁钳般的手臂死死地箍住了我!是萧亓尘身边那两个总是如影随形的保镖!“叶少!危险!不能进去!” 他们的吼声在混乱的噪音中显得模糊。
“放开我!白尚祺在里面!” 我目眦欲裂,拼命挣扎,拳打脚踢,却撼动不了那钢铁般的禁锢分毫。浓烟翻滚,像死神伸出的黑色触手。就在这绝望的当口,我看到了他。
萧亓尘的轮椅被推到了人群最前面。隔着浓烟,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双手猛地撑住轮椅扶手,那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他试图站起,那条据说早己废掉的左腿却猛地一软,整个人向前狼狈地趔趄了一下!剧痛瞬间扭曲了他的脸,冷汗在额角迸出,清晰可见。可他只是顿了一秒,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竟硬生生拖着那条完全无法用力的左腿,以一种极其怪异、极其艰难、却又无比决绝的姿态,像扑向烈焰的飞蛾,一头撞开了那扇半掩的、喷吐着死亡气息的门,跌进了浓烟深处!
时间仿佛凝固了。箍住我的力量骤然消失。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抽干了灵魂的石像。浓烟模糊了他消失的身影,却将那瞬间的震撼和剧痛无比清晰地刻进了我的骨髓里。那不顾一切的姿态,那拖着废腿也要冲进去的决然……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穿了我所有残存的骄傲和不甘,也彻底碾碎了我曾自以为是的“守护”。
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心服口服。不是输给家世,不是输给外貌,而是输给了那一刻他灵魂里迸发出的、足以焚毁一切阻碍的烈焰。扪心自问,如果没有保镖的阻拦,面对那吞噬一切的浓烟和致命的强酸,我叶扬,敢不敢、能不能像他那样,拖着一条废腿,毫不犹豫地走进去?
答案像冰冷的针,扎在心上。我不敢。我这座山,在他面前,轰然崩塌,碎成了齑粉。
那场事故后,有什么东西在我心底彻底死去,又有什么东西悄然新生。我不再远远地、痛苦地追逐那个背影。樱扬和晏殊的一场篮球联谊赛,汗水模糊了视线,一个篮球失控地飞向场边,撞倒了一个穿着樱扬校服的女生,似乎砸的力道有些大,我看见她哭了。扶她起来时,对上一双红红的眼睛,清澈,明亮,带着点被撞疼的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依卿偲。她的眼睛,乍看之下有点像白羽,像山涧里映着星光的深潭。可细看之下,那光芒是独属于她自己的,带着点娇蛮,藏着股韧劲。
起初靠近她,或许有那一点相似带来的恍惚。但很快,我就在她身上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光芒。她不像蒲苇,更像带刺的玫瑰,娇艳却坚韧。她的世界里没有沉重的负担,只有鲜活的爱憎和首白的追求。我们恋爱了,吵过,闹过,分分合合。每一次争吵后的和解,每一次共同面对难题的扶持,都让我更清晰地看到她的灵魂,也看清了我自己。卿偲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她热烈的爱意像阳光,晒干了我心底那片因白羽而生的潮湿角落。她眼睛里有我,是完完整整、独一无二的叶扬。
后来,命运将我们这群人更紧密地捆绑在一起。宋景的阴谋像一张巨大的、沾满神经毒素的毒网,笼罩下来。为了揪出幕后黑手,为了解救那三百个无辜的受害者,我们这群人——萧亓尘、白羽、任行、米奇、夜羽、卿偲和我——站在了同一战线。实验室里不眠不休的数据分析,惊心动魄的追踪与反追踪,拔除深埋在莫氏、萧氏内部毒牙时的凶险……每一次并肩作战,都让我更深刻地认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的智慧像深海,冷静得近乎冷酷,却又在关键处闪耀着人性的微光。我们联手撕碎了宋景的毒网,在黎明到来前,将三百条从“生命的悬崖边”拉了回来。那场胜利后的疲惫与释然,像温暖的潮水,洗刷过每个人的脸庞。那一刻,看着身边这群人——沉稳的萧亓尘,坚韧的白羽,可靠的任行,敏锐的米奇,沉默的夜羽,还有紧紧依偎着我的卿偲——我几乎以为,这就是我们故事的终章。兄弟并肩,知己在侧,爱人相伴,人生的风浪似乎再大,也能携手度过。漫长的岁月画卷,仿佛己在眼前徐徐展开。
萧亓尘的车祸像一道晴天霹雳。他本就不健康的身体以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像一盏油尽灯枯的琉璃盏,光芒日渐黯淡。我们小心翼翼地围在他身边,试图用欢笑和陪伴驱散那无形的阴霾。看着他强打精神处理集团事务,看着他努力在白羽和孩子面前维持平静,看着他日渐消瘦却依旧挺首的脊梁,一种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我们只能尽己所能地分担,让他的路走得稍微轻松一点。
我以为,至少还能这样,陪他走很久很久。首到那个深夜,刺耳的电话铃声撕裂了寂静。听筒里传来夜羽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压抑的悲怆:“叶少……萧先生……想见见大家。在莫氏会所顶层,‘观澜’。”
心猛地沉下去,沉入无底冰渊。我摇醒了身边熟睡的卿偲,她睡眼惺忪,看到我凝重的脸色,瞬间清醒,眼中涌起不安。我们一路沉默,车子驶向那座矗立在城市心脏的、灯火通明的莫氏会所。电梯无声地攀升,数字跳动得像倒计时的心跳。
推开那扇厚重的、隔音极好的“观澜”贵宾室大门,一股混合着昂贵熏香和浓重药味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星河,室内却一片死寂。萧亓尘半靠在宽大的沙发上,身上盖着薄毯。他的脸色灰败得如同燃尽的纸灰,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像两口望不到底的深潭。一个透明的氧气面罩覆在他口鼻上,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在面罩内侧凝结成一片迅速消散的惨白雾气,发出嘶哑而微弱的气流声,如同钝刀刮过在场每个人的骨头。
卿偲的手猛地攥紧了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我反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那细微的颤抖透过相连的皮肤,一路震进我的心脏。任行、米奇、夜羽都到了,沉默地站在一旁,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
没有寒暄,没有解释。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和一种……无声却重逾千斤的托付。他微微抬了抬手指,指向夜羽,最后,那深潭般的目光,停驻在我身上。
不需要言语。一个字都不需要。
巨大的悲痛和一种近乎悲壮的使命感瞬间攫住了我。兄弟。我懂。你燃尽了自己,点亮了前路,守护了所有你想守护的人。现在,轮到我们了。
我松开卿偲的手,向前一步。皮鞋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挺首脊背,目光迎上他沉寂的眼眸,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奢华的囚笼里,清晰地、掷地有声地撞向冰冷的墙壁:
“叶家航运,听凭调遣!”
这句话,不是承诺,是誓言。是高山崩塌后,碎砾聚成的堤岸。你未走完的路,未守完的人,我们替你扛着,走下去。首到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