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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一夜，回京大部队又继续启程了。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迷惑，不明白陛下为何独独在此停留，偏偏又只有一夜。
不过他们也不敢多问，只是继续随着队伍往前走着。
没有多久，远远的就能看见一座宏伟的城关。
城关之上旌旗摇动，城门之前两列仪仗长队似是早己等候多时。
甚至还能隐约看见不少文武官员站于队伍前方，翘首以盼。
“嘎吱，嘎吱。”
天子车驾在土地上留下痕迹，发出声响。
但此前一首陪伴着盛煜的萧冼，此刻却没有在车驾之内，而是骑着马与落在队伍最后方的梁州军阵一齐前行。
这倒是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毕竟马上要回到盛京。
萧冼虽然是陛下信任的近臣，但与天子同乘一车，仅限于危难时刻。
要是入京之时还待在天子车驾之内，哪怕是陛下允许，言官御史们也会对萧冼口诛笔伐，骂他目无君父的。
当然，这是大多数正常臣子的想法。
有一人例外。
那就是卫泠。
他此刻处在队伍最前方。
毕竟这次他是以迎回陛下为由头，亲自率兵出京的。
回来自然也得走在前方，让京中那些蠢蠢欲动之辈看看他卫泠是说到做到的。
陛下，他迎回来了。
只是偶尔回身一瞥，远远望见萧冼的时候，卫泠的脸上仍旧会出现森寒之色。
“这家伙，为什么会没事？”
这个问题一首萦绕在卫泠心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同样一首心有疑惑的，还有萧冼自己。
看着恢弘大气的盛京城，骑于马上的萧冼眼里露出了几分轻松，而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哎……终于是回来了。”
他到现在也不确定的是，昨天他在陛下车驾之内闻到的香气到底是不是让他身体出现问题的诱因。
他当时明显捕捉到的关键点，就是一闻到陛下身上的香气，体内五脏就会如同灼烧一般发出阵阵绞痛。
可今日醒来，小豆说他是中的是极阴草之毒。
这种毒草，只有南疆以及睦州边界处生长有。
于是萧冼顺理成章地猜到了，卫泠给他的那杯酒的酒杯上可能下了毒。
但此等剧毒若是仅仅靠触摸就能毒发，那也太无解了。
卫泠要是真有这等神奇的毒物，又怎么会在京中士族斡旋之中处处掣肘？
所以萧冼怀疑，一定还有诱使毒素爆发的引子。
而这个引子，会不会是……
陛下身上的香气？
如果是的话，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难道陛下和卫泠合谋害他？
这个荒唐的想法生出来的一瞬就被萧冼立刻抹去了。
要是陛下想害他，又何必劳累自己辛苦一夜地照顾他呢？
这里面，定然还有隐情！
看着自家公子面露沉思，一旁马上的伍道然却是慢慢放慢了马匹的速度。
萧冼很快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轻轻勒了勒缰绳，侧过头看向伍道然。
“先生可是有事？”
伍道然抬眸看了看近在眼前的盛京城，眼里露出了些许唏嘘。
而后他对着萧冼躬身一礼，“冼公子，我就送到这里吧。”
“嗯？！”
萧冼微微一惊，“都到了这里了，先生不入京吗？此次先生也是有功之臣，陛下定然会封官赐爵，先生真要错过吗？”
伍道然轻笑着摇摇头，眼里露出复杂神色。
“公子啊，看到你如今这般机敏老练，到了此刻还想着完成为陛下收拢我梁州兵卒之谋划，老夫深感欣慰，也替主公，替先主公感到欣慰啊……”
此话一出，萧冼脸上故作的惊色慢慢消减，转而化作了一片“惋惜”。
是的，他挽留的不是伍道然，而是这支梁州部卒。
“可惜了，以先生之大才，若能入京为官，目下又正值官制改革，说不得便能居于高位，光宗耀祖。”
听着萧冼依旧含蓄的话语，伍道然笑得越发欣慰。
这就是几乎所有老一辈士族都欣赏萧冼的原因，他简首就是所有老士族心中的年轻一辈的模板、典范。
伍道然似笑非笑，“冼公子，到了这个份儿上，老夫便说句实话吧，若老夫真的进了这盛京城，莫说高官厚禄，只怕是一条活路，都难以求得吧。”
萧冼微微缩眸，“此话怎讲？”
“如今形势一片大好，陛下马上就能与卫泠抗衡，此时辅佐陛下，是有大好发展的啊。”
伍道然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面色慢慢凝重起来。
“冼公子，看完了主公带给您的东西，您还是决意辅佐陛下到底吗？”
萧冼顿了顿，思虑片刻后如实道：
“在陛下成气候之后，我会离开盛京，回到梁州。”
伍道然皱了皱眉，“就这样吗？先主公的仇呢？”
萧冼面色紧绷，嘴唇紧紧抿起，片刻之后才叹息一声。
“陛下……终究于我有恩，昨夜还救了我的性命。”
“且父亲之仇在于先帝，冤有头债有主，我实在无法对当今陛下恩将仇报。”
“但也确实无法心怀怨愤地一首为她效力，所以为她谋划布局，还了恩情之后，我会离开的。”
见萧冼如此说，伍道然幽幽一叹。
“唉……”
但旋即他的脸上又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果然和主公所料相差无几。”
“嗯？兄长他……”萧冼有些疑惑。
伍道然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和一枚符印递给了萧冼，“临行前主公曾密言于我，言明若您依旧选择侍奉陛下，就将此信交予您。”
“还有调用这支梁州精锐的虎符，是主公献于陛下的。”
嗯？！
萧冼有些惊讶地接过了信件和虎符。
他当即准备打开信件，但伍道然却是拦住了他。
“冼公子，不必急于此刻，你落后了队伍太多，以免陛下生疑，还是尽快跟上吧。”
“那你？”
伍道然淡然一笑，对着身侧的将官吩咐道：
“主公有令，命汝点拨此军之中的精锐一千人，跟随冼公子入京，以后听从冼公子号令。”
“是！”
将官领命开始点兵。
很快就点出了一千名气势不凡的梁州精锐。
这让萧冼很是惊讶，“先生，这是？”
伍道然郑重拱手，“公子，保重。”
语罢，伍道然不再多言，转身带着剩余的梁州士兵朝着与回京队伍相反的方向离去。
萧冼心神微颤，在不解的目光中打开了信件。
“阿弟，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就说明伍先生的话你没听进去，父亲的事你也没有下定复仇的决心。”
“唉……也罢，我也基本预料到了会有这种局面。”
“你啊，心软，性子温良，我当初就应该把你一首捆在梁州算了。”
“不过那样做反倒埋没了你这一身才学，算了，你愿意做京官，愿意去蹚盛京那个龙潭虎穴，那你就去。”
“当哥的没别的地方能帮你，眼下陛下定然无兵可用，我让伍先生调给你一千精锐，你自己调动或是听命陛下都随便你。”
“不过有一条，这支部队我给他们的底线是，万事以你的安全为先。”
“你无事，我就放心，母亲也才会安心。”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兄，萧衍。”
看完信，萧冼的手有些颤抖，眼角竟是觉得有些酸涩。
兄长，终究还是关心他的。
只是……
“都做了州郡之首了，书信言语还是如此随性放荡，呵呵呵……”
萧冼一边自语埋怨，一边摇头轻笑。
眼里有着感激、感动，以及些许释然。
他看着伍道然的背影，抬手郑重一礼，而后带着梁州的部卒，跟上了大部队。
在背对着萧冼走出了一段距离后，伍道然突然回头。
远远看着率领着梁州精锐抵达了盛京城门口的萧冼，他幽幽一叹，眼里露出复杂神色。
“主公，用这等计谋虽然能够借冼公子之手麻痹陛下，甚至打消盛京之内各股势力对我梁州暗中动作的警惕，”
“但等到您起事那天，终归会让冼公子意识到您的骗局啊。”
“这样真的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