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解释为什么突然约见。
黎凝只是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动作略显生涩但坚定地打开了保温罐的盖子。
一股温热、清甜、带着浓郁药材和食材混合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驱散了周围食堂固有的油腻味道,带来一种奇异的、温暖的慰藉感。
她小心地将保温罐往郁晓的方向推了推,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她的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吐出两个极其轻微的字:
“ 给你。”
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带着她特有的那种缺乏起伏的平淡感。
但那双望着郁晓的眼睛,却比平时似乎多了一点点专注,一点点……难以言喻的坚持。
郁晓看着眼前氤氲着热气的汤,又看了看对面安静等待的黎凝。
说点什么啊!
黎凝!
什么都不说的话太尴尬了啊!
为什么有一种“ 大郎,喝药了”的既视感啊?
她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也谈不上温柔或热切,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他,仿佛递过来的不是一罐精心熬煮的汤,而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郁晓不知道黎凝到底在想什么。
他知道黎凝的性格。她不会表达,甚至可能不太理解自己这种行为的含义,但这罐汤,以及她特意约他见面的举动本身,就是她能做出的最“ 黎凝式 ”的关心和在意。
给我煲汤嘛?为啥?
还特地请假。
“谢谢。”郁晓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拿起放在保温罐旁边的小碗和勺子——显然是黎凝准备好的。
他舀起一勺汤,清澈的汤色下能看到炖得软烂的食材。他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喝了一口。
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带着恰到好处的清甜和食材本身的鲜香,瞬间抚慰了空荡的胃和紧绷的神经。
那股暖意仿佛顺着食道蔓延开来,驱散了傍晚的微寒,也似乎将之前那些纷乱的思绪稍稍熨平了一些。
“ 叭叭叭……”味道不错。
黎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他喝汤。食堂的灯光不算明亮,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映得她的眼瞳格外清澈。
她的存在本身就像这碗汤一样,没有热烈的言语,却有着一种无声的、沉静的陪伴力量。
郁晓又喝了几口,才放下勺子,抬眼看向黎凝,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很好喝。你请假就是为了煲汤?”
“嗯。”黎凝点了点头,视线微微垂落,看着保温罐的边缘,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透露出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但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谢谢,很好喝。”郁晓咂咂嘴,仔细回味这汤的味道。
黎凝再次抬眸,对上郁晓的目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食堂里的人声渐渐开始喧闹起来,晚餐高峰将至。但在他们这个安静的角落里,只有保温罐里汤的香气在弥漫,和一种无声的、无需言语的暖意静静流淌。
她只是坐在那里,用她特有的方式,表达着对这个安静坐在夕阳下的男孩,那份同样安静却无比真挚的喜欢。
“ 最近在练习厨艺?”郁晓提出自己脑海中最成熟的设想。“ 可以啊,黎凝。”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 还有什么事吗?”郁晓突然开口,让自己出来总不能只是为了喝口汤吧?
郁晓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黎凝的摇头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
仿佛“看着他喝下这碗汤”本身就是她此行唯一且圆满的终点。
她的目光不再绞紧保温罐边缘,而是重新落回郁晓脸上。
那专注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像是在确认汤的效果,又像是在确认……他的反应。
郁晓的夸奖和疑问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她平静的眼底漾开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旋即消失无踪。
她似乎并不在意他是否认为她在“练习厨艺”,也对他的“可以啊”置若罔闻。
那些对她行为的解读和猜测,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并未真正触及她的核心意图。
“还有什么事吗?”郁晓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郁晓觉得现在的氛围有点不太对劲了。黎凝现在的眼神和一年前开学典礼上她向自己表白时很像……
郁晓有点害怕,但他还是安静的喝汤。
食堂的喧哗声浪正从门口涌入,晚餐的人潮开始显现,周围桌椅的碰撞声、交谈声逐渐清晰,愈发衬得他们这个角落像被隔绝的小岛。
黎凝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那双清澈的眼瞳里没有任何被点破的慌乱或急于辩解的痕迹。
她再次摇头,幅度比刚才更小,但否定得更加彻底。
她的手指松开,不再绞在一起,恢复了惯常的、安静放在膝上的姿态。
空气沉默着,只有保温罐里残余的温热气息还在固执地氤氲,对抗着周遭逐渐升腾的饭菜油腻味和鼎沸人声。
郁晓看着她。她依旧是那副样子,像一株植物,很安静。
女孩低下头,这一瞬间她在想什么……
她请假回家,笨拙地请教妈妈,生涩地打开盖子,带着一丝紧张把汤推给他,安静地等待他喝下,承受他所有带着探寻意味的目光和话语……
这一切,真的就只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让他喝下这碗她亲手准备的、带着某种她无法言喻的“ 安神 ”意义的汤。
没有后续的寒暄,没有解释,甚至没有期望他理解这份心意背后可能蕴含的更深层次的东西。
她只是做了,然后确认他收到了,便完成了。
这种纯粹到近乎固执的“给予”,是独属于黎凝的逻辑。
想到此处,黎凝似乎是理所当然的点头。
“ 嗯。”她只是伸出手,动作依旧带着点生疏的僵硬,开始收拾桌上的保温罐和小碗。她把勺子仔细地擦干净,放回罐子里,盖好盖子。
每一个动作都极其专注,仿佛在完成一项重要的仪式。
收拾完毕,她把保温罐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珍贵的宝物。
然后,她抬眼看向郁晓,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映着食堂顶灯细碎的光点,也映着他有些怔忡的脸。
“ 我先走了,你记得好好休息。”
说完,她抱着保温罐站起身。食堂的喧嚣瞬间将她瘦削的身影裹挟,但她走过人群时,那安静的气质却奇异地开辟出一小片属于自己的空间。
她没有回头,径首走向门口,身影消失在渐浓的暮色和涌动的学生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