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刮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
李长宁勒住缰绳,胯下的黑马喷着白气,前蹄不安地刨着积雪。官道旁的枯树上,几只乌鸦歪头盯着他们,血红的眼珠子在暮色里发亮。
"前面就是剥皮客栈。"白无常搓了搓冻僵的手,指节上的刀疤裂开,渗出血丝,"七十年了,这鬼地方居然还在。"
云昭雪裹紧斗篷,右眼皮突突首跳。自从皇陵那夜,太子妃的残魂虽然被暂时压制,可每靠近煞气重的地方,她就能听见那女人在脑子里低笑,像毒蛇吐信。
"怕了?"李长宁突然伸手,冰凉的指尖捏住她下巴。他左眼的黑绸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拇指蹭过她眼下那颗红痣时,她猛地打了个寒颤——那根本不是人的体温。
"怕你手抖。"她拍开他的手,却摸到他袖口里藏着的短刀。刃口崩了三处,沾着黑褐色的血痂。昨晚他剜了三个探子的眼珠子,刀还没擦干净。
李长宁低笑一声,突然俯身凑近她耳边:"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
热气喷在耳垂上,云昭雪却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
客栈的招牌在风雪里摇晃,只剩"剥皮"俩字,铁钩子划出的笔画里卡着碎肉。
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一个佝偻老头提着灯笼迎出来,昏黄的光照出他脖子上缝合的针脚——像被砍过头又草草缝回去。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老头咧嘴笑,后槽牙镶着金,舌头却紫黑,"哟,这不是阎......"
李长宁一脚踹在他心窝。老头飞出去撞碎柜台,藏在皮下的金线"唰"地炸开,却被李长宁凌空攥住。黑焰顺着金线烧进去,空气里顿时弥漫着烤肉的味道。
"刘三,"李长宁踩住他喉咙,"装你娘的蒜。"
柜台后突然窜出七八个"伙计",个个脖子扭转180度,后脑勺裂开血盆大口。云昭雪刚要拔簪子,就见李长宁袖中甩出三道黑光——最前面的三个脑袋齐刷刷落地,切口平整得像镜面。
"留活的!"白无常刀鞘拍晕一个,那"人"倒地就现了原形:一张鼓胀的人皮,里面灌满蠕动的金虫。
地窖里吊着三十多具尸体,风干的像腊肉。最骇人的是中间那具——没有皮,肌肉纹理清晰可见,心口插着半截冰魄剑。
"这是......"云昭雪突然捂住右眼。太像了,那具尸体右眼下也有颗泪痣。
李长宁一刀劈开尸体腹部,腐烂的内脏里"哗啦啦"流出上百颗珍珠,每颗都裹着张缩成指甲盖大的人脸。
"你当年在这儿杀的第一个仇人,"太子妃的声音突然从云昭雪喉咙里挤出来,"还记得他怎么求饶的吗?"
云昭雪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抓起珍珠,李长宁却比她更快——黑绸下的左眼完全睁开,地窖瞬间结满冰霜。
"滚出来。"他掐住云昭雪脖子,指尖陷进皮肉,"不然我烧了这具身子。"
珍珠堆里突然浮出一张美人面,胭脂褪色的嘴角淌血:"阎罗大人好狠的心......"竟是七十年前醉仙楼的花魁。
"太子妃的棺材往北去了,"人皮灯笼在梁上幽幽开口,"说要挖您当年埋的那具......"
话没说完,李长宁的刀己经贯穿灯笼。火油泼在干尸上,地窖顿时烧成火海。云昭雪被浓烟呛得流泪,突然听见太子妃在脑内尖笑:
"乖女儿,你猜他为啥从不让你碰他左眼?"
火场中央,李长宁扯下黑绸——那根本不是眼睛,而是个旋转的黑洞,正将火焰源源不断吞进去。
"走!"李长宁拽着云昭雪冲出火海。院里的马早跑了,只剩那匹黑马安静地等着,眼珠映着火光,像两汪血池。
他们共乘一骑狂奔进雪夜。云昭雪后背贴着他胸膛,感受到某种不似心跳的震动。
"那是你的尸体?"她终于问出口。
李长宁突然勒马。荒原上一座新坟正在渗血,墓碑上刻着:
李长宁之墓
死于亲娘手
坟头土"簌簌"颤动,一只苍白的手破土而出。
那只苍白的手破土而出的瞬间,云昭雪的右眼突然剧痛。
"别看!"李长宁一把捂住她的眼睛,但己经晚了——她透过指缝看见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熟悉的铜戒。
那是小翠的戒指。
"轰!"
坟堆炸开,漫天血土中,一个浑身裹着金线的"人"缓缓站起。它的脸像融化的蜡,五官不断流动,唯独右眼下那颗泪痣红得刺眼。
白无常的刀己经出鞘:"是百世棺的残次品!"
那东西突然咧嘴一笑,发出的却是太子妃的声音:"宁儿,为娘给你准备了......"
李长宁的煞气化作巨刃当头劈下,"人"却像水一样散开,又在他身后重组。金线毒蛇般缠上云昭雪的脚踝,她右眼的封印"咔"地裂开一道缝。
"啊——"
剧痛中,云昭雪看见走马灯般的画面:
- 冰棺里的小翠突然睁眼
- 李长宁用龙玺剜出自己的左眼
- 太子妃把一颗跳动的心脏塞进青铜棺......
"醒醒!"李长宁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云昭雪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掐着白无常的脖子,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低头!"
黑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踏碎扑来的金线。那些断线像活物般扭动,每一截都长出尖牙,疯狂啃食雪地。
李长宁割破手掌,黑血洒在金线上烧出青烟。残次品发出婴儿般的啼哭,融化的脸皮底下露出森森头骨——头盖骨上刻着"三世"二字。
"果然是用我的残骸做的。"他冷笑,突然把云昭雪推到坟坑边,"把手伸进去。"
"什么?"
"想活命就照做!"
坑底传来"咕嘟"声,像有什么在吸吮血水。云昭雪一咬牙,右手插进腥臭的泥浆——
指尖碰到了冰凉的东西。
她猛地拽出来,竟是半块龙玺!
残次品突然发狂,金线全部射向龙玺。李长宁趁机欺身上前,左眼的黑洞完全睁开,竟将那东西一点点吸进去......
"砰!"
最后一缕金线消失时,龙玺突然烫得惊人。云昭雪痛呼松手,却见它悬浮在空中,映出冰川深处的景象:
青铜棺前,太子妃正把冰魄剑插进另一个"李长宁"的心口。
破庙里,篝火噼啪作响。
白无常在门口布阵,他的脖子被云昭雪掐出五个血洞,此刻缠着浸过黑狗血的布条。
"为什么让我碰那个?"云昭雪搓着洗了十遍仍带腥味的手。
李长宁正在磨刀,闻言头也不抬:"龙玺认主。"
"可我不是小翠!"
刀尖突然抵住她喉咙。他俯身时,左眼黑绸擦过她脸颊:"那你为什么能启动它?"
庙外传来狼嚎。黑马突然撞开门,衔来一只被咬断喉咙的信鸽——鸽腿上绑着字条:
北境急报:萧家余孽挖出了您的心脏
云昭雪右眼又开始疼。这次她清楚听见太子妃的笑声:
"猜猜看,没有心的阎罗......还算阎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