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殷墟密文
子时三刻,博物馆的鎏金挂钟发出沉郁的「当啷」声。卫渊将两片青铜残片对齐的瞬间,展柜玻璃突然浮现蛛网般的冰纹,零下十度的寒气从铭文缝隙渗出,在他手背上结出细小的霜花。幽绿荧光如活物般游动,将「诅盟文」翻译成现代汉语的瞬间,整面墙壁的石灰开始剥落,露出墙皮下暗褐色的涂鸦——那是用鲜血绘制的百子哭魂图,每个孩童的眼睛都被挖去,空洞的眼眶里嵌着碎玻璃片,在荧光下折射出无数个卫渊的倒影。
「这是商代的『人灯祭』。」卫渊声音低沉,指尖划过「百零八童男童女」的字样,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片段:燃烧的宫殿里,巫祝手持骨刀割开孩童咽喉,鲜血注入青铜灯时,灯身人面突然睁开眼睛,露出森然笑意;某个雨夜,考古队队长在墓里举起残灯,火苗映出他身后漂浮的白衣身影,那身影缓缓转头,露出半张焦黑的脸……
「您怎么知道这些?」男人的声音打断幻视,卫渊这才惊觉自己的鼻血滴在铭文上,血液竟顺着刻痕流动,在「魂归殷墟」西字周围聚成鲜红的圆圈。男人喉结滚动,突然指着卫渊身后的展柜:「那、那个人……」
玻璃倒影中,卫渊看见本该空无一人的展厅角落,站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那人背对着他们,后颈凸起一块异样的骨骼,像是某种生物的脊椎。卫渊转身时,只看见半片白大褂下摆消失在楼梯拐角,空气中残留着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那是停尸间才有的味道。
「我爹叫张明远。」男人终于开口,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病历单,「半年前他从殷墟回来,就得了夜游症。医生说他脑电波异常,可每次睡着后,他都会在墙上画这种符号……」病历单背面是用指甲抠出的刻痕,正是青铜灯上的「诅」字,笔画边缘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渍。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段17秒的视频。点开的瞬间,卫渊听见背景里有细碎的童谣声:「一盏灯,百骨撑,魂不归,土作坟……」画面剧烈晃动,张明远的脸占据整个屏幕,他瞳孔扩散,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突然对着镜头嘶吼:「老周!你把灯还给他们!」话音未落,后视镜里缓缓伸出一双青灰色的小手,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泥垢,指尖缠绕着湿漉漉的灯芯草。
更骇人的是,当小手掐住张明远脖子时,他胸前的考古队工作证突然泛起红光,证件照上的人脸竟开始融化,露出底下另一张面孔——那是卫渊在照片里见过的、被划花的老周。
「啊!」男人突然惨叫着捂住耳朵,鲜血从他指缝渗出,「那些声音……他们在哭……」卫渊这才注意到,青铜灯的铭文正在发出高频震动,肉眼可见的声波涟漪中,无数细小的人脸从墙壁渗出,有的张着嘴无声呐喊,有的眼球暴突着往下掉,每个孩童的手腕上都系着红绳,绳头连着展柜里的青铜灯。
「是文字诅咒。」卫渊扯下领带缠住男人的耳朵,血腥味让他想起三天前做的噩梦:他站在殷墟废墟中,脚下的土层里埋着数百具孩童骸骨,每具骸骨的手心都刻着「灯奴」二字,当他弯腰查看时,所有骸骨突然同时抬头,空洞的眼窝对准他的脸,齐声说:「该你了。」
博物馆的地砖开始发烫,缝隙里渗出暗红色液体。卫渊抱着青铜灯冲向地下室,却发现楼梯的台阶多出三级,尽头的铁门把手结满冰棱,门内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刺耳声响。当他念动咒语强行开门时,门后涌出的不是预想中的藏品架,而是燃烧的宫殿走廊,两边的柱子上挂满焦黑的尸体,每个尸体都抱着半盏青铜灯,火苗照亮他们碳化的面孔——正是考古队的七名成员。
「卫先生,」张明远的声音从尸体堆里传来,他的脸己经烧得只剩骨架,眼窝里却跳动着幽蓝火焰,「老周说,只要凑齐八个人的魂,就能熄灭诅咒……」话音未落,所有尸体同时转身,空洞的眼窝对准卫渊,手中的残灯开始合拢,形成一盏完整的「续命灯」。
男人突然踉跄着撞开卫渊,冲进火海里抢夺残灯:「爹!我来救你!」火焰瞬间吞没他的手臂,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宛如红色的灯芯草在燃烧。卫渊想拉住他,却看见男人背后浮现出老周的鬼影——那鬼影的左额没有刀疤,取而代之的是贯穿颅骨的棺木钉,正是三个月前火灾中致命的伤势。
「他们不是人……是灯奴。」卫渊握紧龙虎剑,剑身上的八卦纹被血染红,「三千年了,你们还没明白吗?献祭活人根本不能长生,只会让你们永远困在这诅咒里!」
剑斩出的瞬间,青铜灯发出天崩地裂的轰鸣。卫渊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商王武丁在火中化为灰烬,巫祝临死前刻下最后一道咒文,考古队打开棺椁时,老周偷偷藏起残片的手……当一切归于平静,地下室恢复原样,男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手中紧攥着半片烧黑的工作证,照片上的人脸己经模糊,唯有左额刀疤清晰如昨。
卫渊捡起掉落的手机,视频己经自动播放到最后一秒:张明远的尸体旁,老周的鬼魂缓缓站起,他掏出钥匙打开车库角落的保险柜,里面整齐码放着七盏青铜残片,每盏残片上都沾着新鲜的血迹——而最底层的文件袋上,赫然印着「镇妖博物馆文物征集清单」的字样。
窗外,暴雨再次倾盆而下。卫渊摸出衣袋里的青铜残片,发现「魂归殷墟」的「归」字中间,不知何时多了道血线,将字拆成「鬼」「示」二字。他突然想起《太平经》里的记载:「示者,神事也;鬼者,鬼也。」所谓诅咒,从来不是让灵魂回到殷墟,而是让活人成为新的「灯奴」,永远为鬼神之事所困。
男人在昏迷中发出呓语:「别开灯……别开灯……」卫渊望向展柜,青铜灯的烛火不知何时重新燃起,这次它不再倾斜,而是笔首向上,在天花板投下清晰的人影——那是个穿着现代考古服的男人,正微笑着举起半盏青铜灯,对着卫渊轻轻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