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己成年的凌守诚将契约拍在三姑面前。供桌上的烛火突然变成幽绿色,映得老太太沟壑纵横的脸如同鬼魅。“您早知道是不是?”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旧伤疤再度裂开,鲜血滴落。“阿姐当年根本不是病死的!她是被选中的上一任饲鬼人!”凌守诚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悲伤,多年来积压在心中的痛苦和怨恨在此刻爆发。
三姑着腕间阴阳镯,突然拽过他鲜血淋漓的手,在契约背面按下血手印。镯子相撞的脆响中,老人声音平静得可怕:“守诚啊,你以为为什么选你?”她掀开衣袖,露出手臂内侧的刺青——那正是凌守诚背上符咒的完整版,“三十年前,我也躺过那方青砖地。”凌守诚看着三姑手臂上的刺青,心中的愤怒渐渐被震惊和悲凉取代。他这才明白,原来三姑也曾经历过与自己相同的痛苦,他们都是家族命运的受害者。
屋外惊雷炸响,照亮祠堂梁上悬挂的几十盏铜铃。每只铃铛里,都锁着个未能熬过朔月夜的凌家孩童。那些铃铛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清脆却又凄凉的声响,仿佛是那些逝去孩童的哭泣和呐喊。凌守诚望着那些铃铛,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己与这些铃铛、与这祠堂紧紧相连,无法挣脱。在这黑暗的祠堂里,他将继续承受着恐惧和痛苦,成为家族与阴司交易的牺牲品,首到生命的尽头。
三姑松开凌守诚的手,阴阳镯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映得她眼角的皱纹如同刀刻。“当年你阿姐没撑过第三次朔月,”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我抱着她残破的身体跪在阴司使者面前,用自己十年阳寿换来了继续镇守祠堂的机会——只为等一个能让《鉴鬼录》认主的人。”
凌守诚盯着契约上自己的血手印,突然想起幼时偷听到的对话。那年瘟疫肆虐,三姑在祠堂后殿与阴司使者谈判,他躲在窗下,听见使者冷笑:“凌氏百年无人能驭《鉴鬼录》,当受灭族之刑。”而三姑以头抢地,额头鲜血染红青砖:“再给我三十年!定能等到命定之人!”
此后每个月圆之夜,三姑都会在祠堂密室里与《鉴鬼录》对峙。凌守诚曾透过门缝窥见,那本古籍悬浮空中,书页间渗出的黑血在墙上凝成无数狰狞面孔。三姑的白发在阴风中狂舞,她的身体被锁链穿透,却仍死死攥着书页:“我凌氏血脉未尽,岂容你阴司...啊!”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黑血如瀑布般从她七窍涌出。
“看到这道伤疤了吗?”三姑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赫然是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去年试图强行让《鉴鬼录》认主,反被书中厉鬼所伤。”她的指尖抚过那道伤疤,仿佛在触碰某种禁忌,“每代饲鬼人都试过,可那本书认主的条件,比阴司契约更苛刻。”
祠堂角落的青铜香炉突然自动旋转,香灰在空中凝成“血契”二字。三姑猛地抓住凌守诚的肩膀:“你以为阴司契约只是让凌氏通阴?错了!那是用全族性命为饵,拖延《鉴鬼录》反噬的枷锁!若再一甲子内无人能让它认主...”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所有凌氏族人,都会像供桌上的长明灯,在一夜之间油尽灯枯。”
凌守诚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终于明白为何三姑对他如此严苛。那些朔月夜的折磨,那些被强行灌入的尸油朱砂,都是为了将他的魂魄锤炼成《鉴鬼录》所需的容器。“所以阿姐的死...也是...”他哽咽着说不出话。
“是我亲手把她推进饲鬼笼的。”三姑突然跪坐在地,苍老的身躯在烛光下显得无比佝偻,“她是上一任饲鬼人,为了让《鉴鬼录》认主,自愿接受古籍的吞噬。最后...最后她的魂魄化作书页间的血字,至今还在那本书里...”
窗外的暴雨愈发猛烈,雷声震得祠堂梁柱嗡嗡作响。凌守诚握紧三姑递来的桃木剑,剑身上残留着阿姐的气息。当他将掌心鲜血滴落在《鉴鬼录》上时,古籍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书页疯狂翻动却始终无法形成契约印记。三姑的瞳孔骤缩——铜香炉中的香灰竟逆向飞回,重新凝聚成“不可”二字。
“怎么会...纯阴之体、血泪为引...”三姑踉跄着扶住供桌,阴阳镯突然滚烫如烙铁,“百年间所有尝试都失败了,难道我们凌氏...”她的声音被《鉴鬼录》爆发的黑气吞没,整座祠堂开始剧烈摇晃。
凌守诚感觉魂魄仿佛要被撕碎,古籍中涌出的阴魂在他周身缠绕,耳边响起阿姐绝望的哭喊:“逃...快逃...”当三姑挥剑斩向黑气时,桃木剑竟寸寸断裂,飞溅的木屑在墙上划出诡异的卦象——正是凌氏祖传卦书中“绝嗣”的凶兆。
“原来...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三姑咳着黑血瘫倒在地,“不是血脉不纯,是...是《鉴鬼录》在等命定之人...”她颤抖着指向祠堂穹顶,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巨大的命轮虚影,每个轮齿都刻着凌氏族人的名字,唯独凌守诚的名字下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阴司使者的冷笑穿透雨幕传来,祠堂大门轰然洞开。“吾等信守百年之约,饶尔等性命,皆因凌氏祖上积德行善,再妄动《鉴鬼录》,阴司也可毁约。”
一阵阴风以后,祠堂归于平静,凌守城也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家族延续的祭品。三姑挣扎着起来:“孩子,这辈子你都得在这祠堂...”话未说完,一道黑影贯穿她的胸膛,契约血字在她后背浮现:“饲鬼者,魂归阴司,甲子为限。”
暴雨倾盆而下,水天连于一处。
“弟弟,弟弟”一声声焦急的呼唤由远至近,凌守义跌跌撞撞的撞开了祠堂大门,看到的就是。凌守诚抱着伤重的三姑,呆愣的坐在牌位前。《鉴鬼录》悬浮在空中,自动翻至最后一页,空白处缓缓渗出暗红字迹:“纯阴非真解,血泪亦枉然。待得双生现,阴阳始归圆。”
一甲子转眼而逝,凌守城在祠堂住了一辈子,做了一辈子的影子,在他以为三姑寿元己尽会将《鉴鬼录》托付与他时,却从哥哥凌守义的口中得知,三姑和青城那个道士走幽冥,把书分成了两半,分就分了吧,一切都是为家族所有人的性命,可是在听到凌氏出了个天生阴阳命的女娃后,他的心静就变了,原来“纯阴非真解,血泪亦枉然。待得双生现,阴阳始归圆。”说的是这个意思。那他所吃的苦该怎么算?到头来只有他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