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星那声惊恐变调的“水缸在动!”,如同在死寂的堂屋里扔下了一颗炸雷!
“哐啷!”
朱一吨手里端着的、盛着浑浊“米酒”的粗陶碗脱手摔在地上,劣质酒液混着碎片溅了一地。他肥胖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仿佛听到了比妖物重现更可怕的事情。
“水…水缸?!”朱一吨的声音尖利得破了音,他猛地扭头看向堂屋角落那口盖着破木板的大水缸,又看看地上摔碎的饼子和瑟瑟发抖的朱小苗,脸上的肥肉剧烈地抽搐着,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难…难道…”
“什么水缸?!”葛二蛋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正好撞上连滚带爬冲进来的朱天星。
“排…排门板后面!院子里!那口新…新搬来的水缸!”朱天星吓得魂飞魄散,指着外面,语无伦次,“咚!咚咚!真…真有人在里面撞!像…像要爬出来!”
葛二蛋心头一凛,难道是那河滩上的妖物没死透,又附到什么东西上跑村里来了?他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桃木剑柄(虽然剑还在河滩上没捡回来),厉声喝道:“抄家伙!带路!”
嫖小翠早己起身,身影如同鬼魅般掠出堂屋,腰间子弹壳的轻微碰撞声带着冰冷的杀意。嫖一星也收起了那副哀悼美酒的心疼样,浑浊的老眼眯起,闪过一丝精光,抱着他那脏酒壶就跟了出去,动作竟比刚才喝酒时还利索几分。
朱一吨连滚带爬地跟上,嘴里不住念叨:“完了…完了…”
堂屋外的小院,月光清冷。角落里,果然放着一口新崭崭、一人多高的粗陶大水缸,缸口严严实实地盖着一块厚实的、边缘还压着几块大石头的木板。这本是寻常农家储水之物,但此刻,那厚实的木板盖子,正在微微地、有节奏地向上拱动!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清晰地传出来!每一次撞击,都让那沉重的木板微微向上抬起一丝缝隙,随即又被边缘压着的石头重量压回去。那声音沉闷、急促,带着一种被困野兽般的绝望和疯狂!
更诡异的是,随着那“咚咚”的撞击声,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粉尘,正从木板盖子的缝隙里簌簌地飘散出来!那粉尘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黄色,带着一股…一股浓郁的、新鲜玉米面的味道!
“妖…妖怪…”朱天星躲在葛二蛋身后,牙齿咯咯作响。
“放屁!你家妖怪撞缸还带撒玉米面的?”葛二蛋啐了一口,心里却更惊疑不定。这动静,这气味…怎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
嫖小翠己经站在了水缸前,距离不过三步。她眼神锐利如鹰隼,右手无声地按在了腰间一枚子弹壳上,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她没有立刻动手,似乎在判断里面的东西。
“咚!咚!咚!”撞击声更加猛烈急促!木板盖子被顶起的幅度明显变大,边缘的石头都被震得微微晃动!更多的玉米面粉从缝隙里喷涌出来,在月光下形成一小片迷蒙的粉尘云!
“嗬…嗬嗬…”伴随着撞击,缸里还传出了极其微弱、仿佛被什么东西捂住嘴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和呜咽声!那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和窒息感!
是人!
葛二蛋瞬间反应过来!里面不是妖怪!是个活人!被闷在缸里了!
“快!救人!”葛二蛋大吼一声,就要冲上去搬石头掀盖子。
“慢着!”嫖一星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凝重和警惕。他几步抢到缸边,和嫖小翠并排而立,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不断拱动的木板盖子和缝隙里喷出的玉米面粉,鼻子用力吸了吸,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师…师父?”葛二蛋被喝住,不解地看向嫖一星。
嫖一星没理他,反而转向旁边面无人色、抖得像一片风中落叶的朱一吨,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朱村长…这缸里…装的…怕不是水吧?嗯?”
朱一吨被嫖一星那眼神看得浑身肥肉一颤,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他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豆大的冷汗顺着胖脸往下淌。
“嗬…嗬…救…命…”缸里的呜咽声更加微弱,撞击的力道也明显弱了下去,似乎里面的人快不行了!
“师兄,里面是人。”嫖小翠的声音冰冷依旧,但带着一丝催促。
“人?”嫖一星冷笑一声,指着那不断从缝隙喷出的玉米面粉,“人怎么会跟粮食关在一起?还撒得跟下雪似的?”他猛地提高声音,如同惊堂木拍案,对着水缸厉喝道:“里面的‘粮耗子’!别装神弄鬼!再不出来,道爷一把朱砂撒进去,让你尝尝‘五谷丰登’的滋味!”
他这话一出,缸里的撞击声和呜咽声瞬间停止了!
死寂!只有玉米面粉还在无声地从缝隙里飘散。
院子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那口诡异的水缸。
几秒钟后…
“呜…呜呜…”缸里突然传出了压抑的、如同孩童般的哭泣声,充满了恐惧和委屈。
紧接着,一个带着哭腔、瓮声瓮气、仿佛隔着一层厚布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缸里传出来:“道…道长…饶…饶命…是…是我…朱…朱有标…”
朱有标?!
所有人都愣住了!朱有来更是失声惊呼:“哥?!”
“有标?!你…你怎么在里面?!”朱一吨也懵了,脸上的恐惧变成了巨大的错愕。
“快!快搬开石头!”葛二蛋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许多了,招呼着吓傻的朱天星和朱有来,三人合力,手忙脚乱地去搬动压在木板盖子边缘的几块大石头。
石头沉重,几人又心慌意乱,费了好大劲才搬开一块最大的。盖子失去了最大的压制,里面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上一顶!
“哐当!”
沉重的木板盖子被顶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一股更加浓郁的玉米面粉混合着尘土的气息喷涌而出!
月光顺着缝隙照进去,众人探头往里一看——
只见朱有标整个人如同掉进了面粉堆里!他蜷缩在缸底,头上、脸上、身上全是厚厚的、雪白的玉米面粉!只有眼睛和鼻孔的位置被他自己用手扒拉出两个小孔,正惊恐地往外张望,眼泪混着面粉在他脸上冲出两道泥沟。他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沾满面粉的粗布口袋!刚才那“咚咚”的撞击声,显然就是他抱着口袋用头去顶盖子造成的!
“哥!”朱有来又惊又急,伸手就要去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