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士府的朱漆大门在暮色中缓缓推开,福尔康牵着紫薇的手跨过门槛时,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咚作响。永琪攥着袖中的玉佩僵在原地——那是他准备送给紫薇的生辰礼物,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
“五阿哥,”福尔康摘下腰间佩剑重重搁在案几上,剑鞘碰撞声惊得梁间燕雀扑棱棱乱飞,“紫薇是皇上流落民间的明珠,也是夏雨荷唯一的血脉。”他转头看向依偎在身旁的女子,眼中柔情化作利刃,“更是与我立下山盟海誓的妻。”
紫薇苍白的手指抚上心口,那里还贴着福尔康用军中药膏为她疗伤的纱布。想起逃亡路上,这个男子为护她周全,在乱箭中硬生生替她挡下三支羽箭,鲜血浸透了她的嫁衣。“永琪,”她声音哽咽,“你我如今既是兄妹,便该恪守本分。”
永琪踉跄后退半步,玄色靴跟碾碎落在青砖上的海棠花瓣。记忆如潮水涌来:御花园里与紫薇共赏明月,幽幽谷中为她采撷野菊,还有那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他在枕下藏着她遗落的帕子...可此刻她腕间戴着的同心结,却是福尔康用西征时缴获的蛮夷金丝所编。
“我不信!”永琪突然挥袖扫落案上茶具,青瓷碎裂声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你曾说过,此生只愿与我...”“只愿与你浪迹天涯?”紫薇打断他,从怀中掏出泛黄的诗稿,“这些年你可记得,是谁在你出征时,每日对着你的画像写满牵挂?又是谁在你听信知画谗言时,独自在雨中跪到昏厥?”
福尔康解下披风披在她肩头,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腕间的淤青——那是前日为救她,被追兵拖拽留下的伤痕。“五阿哥,”他的声音冷如玄铁,“我与紫薇在鬼门关走了七遭,她在我怀里发着高热,还念叨着要把皇上的密诏送到京城。”他猛地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箭伤触目惊心,“这三道疤,是我对她的誓言。”
永琪望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忽然想起知画倒台那日,他在乱葬岗看到的一幕:紫薇浑身是血地蜷缩在破庙角落,而福尔康浑身浴血,用身体死死护住她,手中长剑还在滴着敌人的血。原来在他被知画蒙蔽的日子里,有人早己用命守护住了他最珍视的人。
“是我输了。”永琪颓然跌坐在太师椅上,腰间玉佩滑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终于看清,这些年自己不过是活在知画编织的谎言里,亲手将真心之人推得越来越远。而门外,小燕子骑着快马呼啸而过,腰间铜铃清脆的声响,像极了当年紫薇在幽幽谷中弹奏的箜篌。
三日后,永琪向乾隆请旨前往江南。离宫那日,他在长街尽头回望,只见学士府门前,福尔康正弯腰为紫薇系紧斗篷的流苏,而她望着他的眼神,就像当初在幽幽谷中,自己第一次为她戴上香囊时那般温柔。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永琪摸出怀中早己皱成一团的帕子,上面“山无棱,天地合”的字迹,终究成了他人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