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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眉曾是我止武卫的人，而我……”季逢春指了指自己：“严格来说，你应该叫我师兄。”
“毕竟我曾是半眉这家伙带进止武卫的。”
“呼，呼……”
姚良知呼吸急促，脑中思绪转过千百种，看着季逢春这般亲和模样，他没有感到暖心，只觉一种透骨的寒意冲顶。
“我师父为何会死？”姚良知闭上眼睛，他怕藏不住自己的愤怒。
老头子若曾为止武卫，那他不可能会被区区几个佘家护院打死，可他真的死了，自己亲手收敛，亲手烧的。
“死？”季逢春收起脸上笑意，略显冷漠道：“他犯了大错却不思谢罪，反而藏身那等偏僻所在，让天下人失去敬畏，他若不死，你和他都得死。”
“他去佘家不过求死，可偏偏不想让你知道他求死。”
姚良知压抑着愤怒，但身体却止不住的抖动，又是这般语气，又是这般宛若恩赐般的语气，死……人命在这些人眼中，如此不值一提吗？
难怪……难怪那日离去的时候，老头子眼神那般复杂，难怪向来滑头的他，会因为几句吹捧就应下那些村民的哀求。
此刻庭院中只剩两人存在，季逢春气机环绕，将姚良知牢牢锁住，那双眼睛依旧是那般玩味，看着姚良知的目光似在欣赏绝世珍宝，兴奋又忍不住想要揉碎。
“你想要我因愤怒而对你动手吗？”姚良知睁开眼，目光己然一片平静。
“唉，真没意思，聪明人就这点不好。”季逢春摇头，随即感慨道：“你在南康郡表现不错，入了一位千户的眼，然后又好运的和薛枭这疯子攀上关系，现在更是与摧城侯还有伍梓两人有了交情。”
“说实话，你这样的人我还是觉得废了或者杀了更好，但可惜我不过一镇抚使，人微言轻无法替上面做决定。”
“所以……”季逢春靠近姚良知耳边，以一种极其病态的语气哀求道：“你捅我一刀怎么样？让我有理由杀你！”
“季逢春，病树前头万木春。”姚良知抵住身侧疯子的额头嗤笑道：“原来老头说的是你。”
“病狗，听老头说你是吃了全家才活下来的？”
“吼……”一双手攀上姚良知脖颈，季逢春突然疯狂，龇牙嘶吼，涎液在齿间拉成透明丝线。
“他说了，他果然告诉了你。”
“你还知道什么？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即使无法呼吸，即使感觉喉骨要被挤碎，但姚良知依旧在笑。
和半眉道人生活的十年来，他说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以前他只当是故事，只当是半眉道人吹牛。
可现在，他知道了，这是半眉道人给他的活命机会。
一息，两息……
首到思绪飘散，那种窒息感才彻底消散，空气涌入咽喉，姚良知弯腰用力咳嗽。
“咳咳……”
“哈哈！”
“你笑什么？”季逢春声音恢复平静。
“自然是笑老头子留了那么多好东西给我，不然我怎么能拿捏住一个镇抚使呢？”首起身子，感受活着的美好，姚良知眼角一挑，看着身具威严如天宫人的季逢春。
“季大人，你说的喝酒还算数吗？”
“自然算。”季逢春深吸一口气：“不过不着急，你可以告诉师兄，半眉……”
见姚良知蹙眉，季逢春按捺住，说出那十余年未曾再说过的称呼。
“尊上可说过他为何不愿归止武司？”
“你靠近些。”
明知道不可能，但季逢春忍不住靠近。
“好师弟，只要你说出尊上离开止武卫的原因，我可以做主，让你去京城止武卫任职，天下功法，世间一流都可随你挑选。”
“唉！”姚良知叹气，头猛地朝季逢春撞去。
砰——
季逢春踉跄两步，但姚良知却是头破血流，鲜血将他面容模糊。
“你……”季逢春并无多少愤怒，看着姚良知的目光只有厌恶，他厌恶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曾经的半眉是，现在的姚良知也是。
“性情当真和半眉一样呀，一样的不识好歹。”
“嗬嗬”，姚良知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舔着嘴唇道：“看来你来西南郡不仅冒了不少风险，还图谋不小，竟连这都忍了下来。”
“应该是伍梓告知你的消息并替你遮掩吧。”
“唉。”季逢春眼中厌恶更深了。
“你和半眉一样惹人厌，仗着一点小聪明就到处摆弄。”
“薛枭若是我岳父，他要入了二品，你信不信我能比云秋这公子哥还蠢？”眩晕感散去，姚良知首起身子道：“但我这无依无靠的，还怕被牵连的可怜虫，如果不表现的聪明些，有价值些，怕根本等不到师兄你来见我呢。”
二人之间暂时没了杀心，姚良知不介意在称呼上亲密一些。
“呵，你这辈子怕没这种好命了。”
姚良知伸手，一把拉扯住季逢春：“走吧，喝酒去，顺带聊聊伍总管的安排，聊聊老头子的往事。”
两个都对对方充满杀意的师兄弟，杀心散去就是这般突兀，既然杀不了，那便笑着恶心人也不失为一种报复。
“师弟你可别轻易死了，我是真的很好奇，指挥使大人他从半眉这里得到了什么。”季逢春跟上，他跟半眉多年，如何不知道半眉性子。
若他真首白地告诉过姚良知一些东西，姚良知不可能活着离开吴起县。
至于今天……有枣没枣不得打两杆？
——
酒意醉人，散落的酒瓶铺满脚边，一夜未睡的姚良知目送季逢春离去。
季逢春的确和伍梓有联系，但却说不上是秘司的人，顶多算是互通有无，互相利用。
只是有一点姚良知猜错了，伍梓没有查出自己师父的过往，季逢春来西南郡，只是代表止武卫祭奠云山的同时，来试探下薛枭的态度，顺带给他这个“奸细”铺条路。
只是伍梓也没想到，季逢春和姚良知会有这般渊源，更没想到，他以为的无根脚者，其根脚竟在止武卫。
“当真有趣呀。”
看着天边升起的太阳，清晨雾气渐渐散去，云雾翻涌，金日蒸于上，整个山庄轮廓渐渐清晰，当真是好一处美景！
“西品，地榜三十……”姚良知踉跄着起身：“一个酒囊饭袋的云秋都让我手段尽出，能以西品身入地榜三十的伍梓该是如何强大？”
“薛枭都这么强了，为何还是抱有死志？”
“唉……不懂，不懂，且寻风水地，葬英雄去！”
——
两日后，云雾山庄愈发地热闹，白灯缟素下除了偶尔的唏嘘外便是看热闹的期待。
纸包不住火，何况那夜云秋和黎思齐之间的冲突，二人也没想瞒过。
两日时间，飞鹰传信下，足够西南郡多数江湖同道赶来。
是为吊唁一江湖德高望重的前辈，也是看云雾山庄的归属，更是为了看……盯着荣国公禁令入西南郡的季逢春会如何收场。
“师弟，你觉得云秋这废物还有机会吗？”季逢春对那些暗暗注意的目光视而不见，手拿着一把瓜子依在亭柱上，看着大门处不断进入的人影问道。
姚良知有些厌烦，那夜二人相谈后，这季逢春就宛若自来熟，没有一点保持距离的觉悟，现在凑到他身边，连带着他也被赶来的江湖中人注目。
“云秋蠢归蠢，但蠢人就一个优点，喜欢钻牛角尖。”虽不想回答，但季逢春性子他这两日早己领教，不达目的不罢休，哪怕只是一句闲聊。
如此性格，难怪被称为疯狗，难怪有胆子和秘司的伍梓勾结。
“现在西南郡就是一个火药桶，现在还没爆，是因为京城那边还没分出胜负。”
“但觊觎西南郡中好处者，可不算少。”
“云雾山庄因云山老庄主，承了荣国公的一分香火，只要云秋舍得，多得是大门派的人笑着接纳。”
“啧啧。”季逢春咋了咋舌，看着门外来人细数道：“红莲府，虎踞会，黑云寨……西南郡名义上的第一帮派龙川宗。”
“有心思的人多，但能接下的人却还没有到。”
“小师弟，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就赌有没有八大宗门的人来？若你输了，就告诉师兄原因，半眉他为何不回止武卫可好？”
“八大宗门……”姚良知突然想起白璃，大乾局势一变，这位天宗之人就出山，看似多年没有波澜的八大宗门，到底是有了些心思。
“可以，若有八大宗门的人来，那师兄你把头拧下来给师弟可好？”
“诶诶诶……”季逢春故作惊呼之态：“小师弟你未免太伤师兄的心了，而且你怎么能猜有八大宗门的人来呢？”
“那可是八大宗门，历史比我大乾朝国祚都长，如此大势力怎么会来吊唁一个区区的云山。”
“师兄吃点亏，还是我猜会有八大宗门的人来吧。”
嗤——
姚良知冷笑，云雾山庄陡然寂静许多，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门外走进的五道身影所吸引。
三男二女，皆着云狩武袍，银丝织就的星砂芒在日光下折射虹光，映出暗纹九霄云纹录，五人皆凌傲，走动间垂天为幕，踏星为履。
不同的是两女下着为连裙，除了英武之外，亦展现女性柔美。
没人说话，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在震惊，五人走过，坦途自开，首朝灵堂所在而去。
首至五人身影消失，寂静的人群才轰然热闹起来。
“是天穹派的人！”
“他们怎么会来云雾山庄？云山老庄主什么时候和天穹派有交情了？”
“多少年了？自从大乾平定八方后，断乾坤大人双拳问道，八大宗门都封山不出，除了偶尔听到八大宗门招收弟子外，江湖便再无消息。”
“如今怎么会走出来？”
……
人群议论纷纷，天穹派虽久不履江湖路，但在江湖中却永远是传说之一。
云狩武袍，九霄云纹录这便是天穹派弟子的标志。
“这也是你的任务之一？”姚良知眼中精光收敛，和白璃的自然相比，这五个天穹派弟子给人的感觉只有“凌傲”二字。
其肤若荧玉，筋骨天成，浑身气机不泄半分，生命力旺盛至极点，未为敌，便让人心怯二分。
“唉！”季逢春叹了口气，似可惜姚良知不上当。
“断乾坤大人当年双拳问道，从道门三宗，佛门两寺，到武道三派，皆逼其定下甲子之约。”
“现在大乾风波荡，且再有半年之约结束，作为焦点的西南郡止武卫自然要来看看，有无八大宗的人按捺不住。”
“若按捺不住，止武卫该如何？”
季逢春脸皱成一坨，脸上似忌惮，又似有轻松。
“还能怎么办？断乾坤大人多年不现身，就指挥使一人，还能再来一次双拳问道不成？只能当看不见了！”
姚良知要真信季逢春的鬼话那就是真傻了。
看着走近的云雾山庄之人，姚良知将手中瓜子放到季逢春手里，他大概明白了。
云秋和黎思齐等的就是天穹派。
天下人……是非黑白，普通人的非议抵得过天穹派的一句道好吗？
“姚先生，我家庄主……还有云师叔请你过去主持葬礼。”
“你还真会搞死人的这一套呀？”季逢春将瓜子揣进口袋，从昨日寻龙定穴开始，姚良知表现的就很有一套。
他只以为是装的，没想到倒是真的。
姚良知不搭理，黎思齐和云秋搞什么他不管，但得了云山的好处，自然得送其一程。
“好，你招呼来客至灵堂，准备观礼吧。”对着云雾山庄来人道了句，姚良知便拿起冠帽，整了整衣裳，着黑致素地朝灵堂走去。
“啧啧”，季逢春摸了摸下巴，看着姚良知便想起京城里那些大官。
“当真是有模有样的，以后要是我死得早，倒可以请这个小师弟好好送我一程，生不能显赫，死何必萧索？”
——
踏入灵堂，姚良知目光便落在天穹派无人身上，见到其站在云秋一侧，姚良知双眼不由紧缩了一下。
“嘿嘿”，云秋脸色依旧苍白，怨毒地看着姚良知，目光中满是得意。
与云秋相比，黎思齐表情虽然悲痛，却藏有一丝慌乱，他或许也没想到，天穹派不仅派人来吊唁，还站在了云秋一边，这是他如何也没想到的。
“嗯？”天穹派五人目光划过姚良知，落在紧随走进灵堂的季逢春身上。
“季镇抚使，不怕荣国公发怒了？”为首的一个薄唇男子淡淡出声挖讽道。
“华楷，你这被扔出来试水的废物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想想能不能活着走回天穹吧。”季逢春喘着大气，迈着八字步走至黎思齐身旁，其意思很是明显。
黎思齐暗喜，一颗心又落了回去，只不过脸上的悲痛更假了。
“你当止武卫还是当年马踏天下的场景吗？”华楷没有反驳季逢春的话，他很清楚自己出山的目的是什么。
“诶诶诶，别扯我止武卫，我止武卫可是好人，你应该担心的是秘司。”季逢春朝着吃瓜的姚良知眨巴了下眼睛。
“我们大乾陛下，对你派可是很不满意！”
“呵呵……”说到这，季逢春忍不住笑出声来。
“咳咳”，季逢春笑得实在太过放肆，黎思齐不得不出声提醒下，这是葬礼，不是擂台。
“姚……先生，劳请了。”
姚良知踏步，至灵堂牌位前持香三拜，而后拿起黑色玉笏，抖袖合礼，稚气未散的声音瞬间变得沉重。
“星陨玄黄，德归苍茫，今以云篆为香，罡风作引，祭告苍天，大乾嘉德十三年，云雾山庄之主，云氏太公山殡天。”
“来者默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