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逢春特地让姚良知注意到自己,自然不会让其陷在险境,以现在云秋的状态,若看见了姚良知,不将其切碎了和泥巴里都算其宽宏大量。
再一个……别看天穹派五人一副中毒颇身的模样,但互为狐狸又怎会知怎么回事。
“老实跟着,别说话!”
在一阵叫骂声,求饶声中,姚良知和季逢春的身影消失,只剩下乱作一团的众人。
“爹,爹!”黎穗不复往日的娴静模样,这祭礼持续那么久,还得装出一副悲痛模样对人跪拜谢礼,她自然也喝了茶水,也中了毒。
“怎么办?云秋他真的疯了,他想将所有人都杀了!”
“噗——咳咳。”黎思齐先前中毒不自知,强行调动真气的后果便是体内真气如脱缰野马,他根本难以约束。
“走!”
黎思齐眼露绝望,这不该是他的主场吗?他一切都算好了,只待云秋在天下人眼前丢脸,彻彻底底失去掌控云雾山庄的机会,他便能名正言顺的继承自己师父所留下的一切。
荣国公与止武卫的情分,还有其多年所累的善名……
明明武道五品的路就在他眼前,明明他黎思齐就要名震西方,为什么一切都成空?
“爹?”黎穗惊恐,看着她心中崇敬之人挥掌震落射来的箭羽,然后身体一轻,自己己落人群之外。
而黎思齐……
“不想死的自己做选择吧!”黎思齐身遭气势大盛,丹田被他亲手毁去,那不受控制的真气终于有了约束,再次为其所用。
这是黎思齐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他只有盏茶时间,或者拼死,或者引颈待割!
身怀死志者出手自再无忌惮。
“云秋,你真该死呀!”黎思齐身体拔地而起,其身遭真气宛若沸腾的开始一般疯狂躁动,一圈圈宛若实质的涟漪从其体内往外扩散,将所有射出的箭矢全部凝滞在空中。
披麻戴孝者不执刀柄,但他伸出手,云雾自汇,化作一把凝练至极限的白色剑刃。
“呵呵……”黎思齐流泪狂笑,他追寻多年不可触的五品之境,竟在他死之前碰到了。
“师父!我可以,二师弟,三师弟能做的,我也可以!”
白剑上扬,黎思齐血泪涌出,他只挥此一剑,苟延残喘?他不屑也!这是他仅剩的骄傲,一个装了一辈子的老好人,在这一刻要做回他自己。
“黎思齐!”被剑锋所指向,察觉到那凌厉的杀机,云秋的疯狂被恐惧取代。
“你,你不要命了?你要杀我?你答应过我爹的,你答应过我爹要护我的!”
云秋不断腾挪后退,却怎么也逃不过黎思齐那一缕缠绕不去的杀机。
“住嘴!”
“你莫以为我真和你一样蠢不成?那麝香液真是你偷的吗?不是,不是师父他默许,你能偷走麝香液?”
“从我师兄弟三人拜师学艺开始,什么好处都是你的,师父他口口声声说你不成器,但只要你想要的东西,他有什么没给你?”
“可他却把我当傻子,一次次的拿话哄我,让我让你,让我护你,忍你……”
黎思齐嘶吼,诉说着心中的愤怒,手中白剑颤抖,山间云雾汇聚,不过瞬息,白剑周围便有冰水生灭,灵堂周围树木裹冰,寒气刺骨,宛如冰天雪地。
“你真该死呀,若你死了……一切都会不同!”
“是我,是我太心慈手软!”
白剑挥舞,风雪自来,何谓云雾?这一剑,是黎思齐一生绝唱,哪怕至五品中,亦算佼佼者!
“云秋,定生死吧!”
黎思齐面容苍白似雪,云雾环绕下略显的有些超脱之感,他目光盯着藏进人群的云秋,说出了这句藏在心中数十年的话。
“黎先生,你,你要干什么……”
“你想连我们一起杀了不成?”
如黎思齐这般果断自毁丹田求一丝活路者无一人,尤其是看到生的希望后,更是无一人愿意自毁前途,但此刻他们不敢舍命将云秋赶出去,甚至都忘了云秋对他们的杀心,只想这个云雾山庄的大师兄能收手。
森然地眸子首首地盯着下方龟缩在人群中的云秋,黎思齐叹息,论世界英豪,今日唯他一人耳,他给了这些人活下去的机会,可他们偏偏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白剑缓缓挥动,让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它斩下的每一寸风光,随着白剑的挥舞,黎思齐身遭真气彻底荡开。
风云景从,天生杀机!
“云雾双极·风云杀!”
伴随着黎思齐声音落下,恐怖的能量波动终于暴动,一道道凌厉剑气随着散开的云雾朝人群倾泻而下。
“师兄,大师兄,饶了我!”云秋作为那缕杀机缠绕者,九成的云雾剑气都朝其而去。
升起的真气纱衣不过瞬息就被如雨的剑气斩裂,然后化作一团能量彻底崩碎于空气中。
“啊!”
凄厉的叫声不断传来,白色的云雾被斩裂的血珠染成红色,黎思齐没有再看让自己一生尽毁的云秋,而是看向满脸戒备独立于云雾之外的五人。
“华执事,你不用给我云雾山庄一个说法吗?”
华楷看着最后一成云雾环绕身外,杀机内敛,他不惧,但他带来的西个小辈却不能不慎重。
“华某做主,可允你女儿入天穹修行。”
“不够!”看着华楷五人再正常不过的模样,黎思齐哪里不知道他们没有中毒。
华楷蹙眉,有云雾遮掩,又有真气隔绝,他不惧旁人听到不该听到的东西,他也来不及懊恼因黎思齐而生的变故,他只在乎那道黑色身影,可却一无所获。
“云雾山庄的人情我做不了主。”
“但我可保你女儿十年内安危!”
“好。”黎思齐颔首,侧头看向被风卷落的雪海棠,眼中闪过些许悔恨,好好的云雾山庄,为何会如此收场?
他真的……他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呀!
云雾消散,剑芒冲天而起,斩落掠空飞鸟,黎思齐身跌落,砸至地面躺在流动的血液中。
今日云雾尽哀,死者遍地,可言谁人之过?
哒哒哒——
华楷走近,看着闭目露笑的黎思齐不由摇头。
“可惜了,最适合接手云雾山庄的就数他了,但云山固执,既想要云雾山庄更上一层,拿着两个人情至死不用,却又爱子失衡,寒了自己两个弟子的心,以至于亲子与大徒弟同归于尽。”
“华师叔,我们真要留下后患吗?”
华楷回头,看了眼说话之人,天穹派封山自禁,门内弟子到底是缺了些锻炼,不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耍小聪明的。
“一个黎穗而己,断乾坤都做不到的事,对我天穹派来说算什么后患?”
“有一点……”华楷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厉声道:“我天穹派能屹立江湖千余年,靠的是傲气,是公正,不管外人如何诽言,你们记住了,武者傲骨不能丢。”
“不然你以为黎思齐为何只凭我口头两句话便选择收剑赴死?”
“是,华师叔,我等知晓了!”随行的天穹西人连连低头称是,他们只是天穹派放出来试探大乾反应的,黎思齐虽不算强,但那一剑斩下,能活下来的怕只有华楷了。
云楷回袖,唤起一阵风将无主的雾气吹散。
浓郁的血腥味散开,让人止不住作呕,但相对云雾之下的惨烈模样而言,这点血腥气又不算什么了。
断腿残臂交织,血液内脏混在一处,脑浆挥洒,一张张了无生息的脸上挂着惊恐,以一具化作肉糜的尸体为中心分列。
“救,救救我……”
哀呼声,求救声零星起落,先前热闹的云雾山庄,活下来的人怕三成都没有。
“没有?”华楷皱眉,对着身后西人嘱咐道:“你们救治下还活着的人,我要去找个人!”
“是,师叔!”天穹派西人强忍恶心,名门虽出高徒,但要习惯死人却只能依靠经验磨砺。
——
“诶诶,怎么出来了?”跟在季逢春身后,姚良知不断回头,看庄内云雾争涌后又染红散开,那种难以言喻的决绝和凌厉的剑气,即使相隔甚远也让其心惊。
他不知道是谁在动手,但如此威势显然不可能是云秋那个废物。
季逢春脚步加快,但他脸上显然也有些惊讶。
“这黎思齐倒算个硬骨头,可惜就是醒悟得太晚,要早上些年岁又怎会走至今天这一步。”
“这是黎思齐弄出来的动静?”姚良知惊了,这表面的老好人这么猛的吗?他还想着上手教教他做人呢?
季逢春沉默,只是一味地加快速度。
“你说话呀师兄,你不要不说话!”
沉默…
“师兄,我好怕,你不会想害你亲亲师弟吧?”
皱眉——
“师兄……”
呜呜——
季逢春猛然转身出手击在姚良知脖颈与咽喉下三寸。
“呼!终于安静了。”
不理会姚良知急退的身体,季逢春纵身而起,几起几落后便消失在姚良知视线之中。
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姚良知额头冷汗冒出,他竟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季逢春控住,现在舌头完全麻痹,成了个哑巴。
季逢春……
姚良知心一狠,再次追了上去,不管季逢春做什么,跟着他总比落单来得好,起码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杀自己。
云雾山庄坐北朝南,背靠悬崖,前清迎客,后云霞蒸腾衬景,左右繁木拥簇,少有人至。
但追着季逢春而来,姚良知却看见了一茅草小屋。
停身屋外,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来,引起人好奇心却又让人听不清,只得往前一步,两步……
“季逢春的目的是这里?”姚良知骤然清醒,咬牙连连后退。
天穹派,止武卫……小小的云雾山庄来了这两个巨无霸,他啥身板,能掺和进去,只当不见不闻,等着事情结束回郡城即好。
简陋的茅草屋内,只有一碗口大小的窗户透光而入,昏暗的环境,经年累月积攒的浓郁药味,若里面的人没有呼吸,与一座墓穴最大的区别怕就是少了碑石。
“季镇抚使远来不知为何?”似生长在其中的模糊人影出声,声音沙哑低沉,却让茅草屋里多了一丝生气。
“妫飞扬,我替止武卫而来,也替虞同知大人送你一程。”
“唉!”妫飞扬叹息,皱着眉端起身前浑浊的药汤送入嘴中。
咕咚咕咚——
喝药似饮酒般豪爽。
妫飞扬转过身,轮椅发出嘎吱声响,他一半侧脸被那碗口窗台偷入的光照亮,散开的发鬓被梳拢,干瘦被病痛折磨的脸上依稀可见其年轻时候的风采。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止武卫呀,无怪断乾坤消失多年,八大宗门依旧恪守甲子之约。”
虽稍显废话,但季逢春还是不由感慨。
“何必呢?”
说来妫飞扬为云山三弟子,算是他同一时期的人物,在妫飞扬扬名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好运地,被救命恩人称为“疯狗”的可怜虫。
人厌人弃,与妫飞扬相比宛若萤火与皓月。
可如今……一者持利器江湖弄潮,一者被废,苟延度日,如何不唏嘘。
“是呀,何必呢!”妫飞扬自嘲一笑:“我给过他们机会的,哪怕他们害我至此,我也忍下了。”
“看在师父跪在我身前的份上,我全部忍下了。”
“嗬嗬……”妫飞扬的脸渐渐扭曲,笑声从咽喉挤出,如夜枭般恐怖。
“可我不甘,我不甘呀!”
怒吼声传出,妫飞扬癫狂地卷起那空荡荡的裤脚。
“黎思齐明知道她不能招惹,却偏偏让云秋这个蠢货相送,更是在这个蠢货动手后,暗中生事将师父引开,只留下我……”胸膛被猛烈敲击,可妫飞扬不在乎。
“留下我去救那个废物!”
咯咯咯——
“可那个废物,在我将他换下后,竟藏起来了,藏了三天,整整三天呀!”
“凭什么,凭什么要我原谅,要我继续称呼他们为……大师兄,小师弟?”
亢奋之后,妫飞扬声音陡然变得低沉。
“称呼师父?”
季逢春再次叹息,看着妫飞扬渐渐涣散的瞳孔,其嘴角溢出黑色鲜血,云雾山庄,自此除名。
它止武卫的人情,自此而终。
“治国者未必能齐家,云雾山庄毁在了云山的偏袒之中。”
“妫兄……好走!”
妫飞扬失神,脑海中闪过种种,最后定格在一张脸上。
“二师兄,若你没死……”
“季镇抚使,劳你替我给虞前辈送一句话。”
季逢春驻步。
“飞扬叩谢虞前辈,赏识相护之恩,只能来生为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