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曲凌车驾后面想看热闹的人,刚开始以为看的是公主的热闹,没想到看的是年家的热闹。
年家的大门,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
现在,大门在他们眼前轰然倒塌。
曲凌并不下来,只是在车架上坐着。
周围的议论声,她听得清清楚楚。
“好厉害的公主,年家的大门都给砸了。”
“我看啊,多半是在京城目中无人习惯了,江南和京城不一样,年老先生德高望重。”
“这下可怎么收场啊?”
一片废墟中,年宗本出来了。
“公主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公主动怒,门砸了,气该消了,如此,请公主入府。”
他不愧是当代大儒。
面对砸了大门的曲凌,还能云淡风轻,安之若素。
“本宫没想进你家的大门,年宗本,你退下吧。”
曲凌的态度让一众围观的学子头皮发麻。
江南没人敢这样和年老先生说话。
这种轻视,让年宗本很不悦。
“既然公主不是来见老朽的,敢问是何故,砸了我年家的大门?”
他别有深意说道,“我年家的牌匾题字,乃是先帝所赐,公主擅自毁坏,是为不敬。”
其实他更多的是心痛。
那可是先帝的墨宝!
“救人嘛,事从权宜,先帝爱民如子,定不会怪罪本宫。”
曲凌慢悠悠地与他打官腔。
“你若对本宫不满,可写折子递到陛下跟前去。”
又故意惋惜,“你没资格上折,不过,可以让扬州刺史庾亮代劳。”
年宗本气得不轻,又不好再众目睽睽之下发作。
“不过是管教一个不听话的小辈,哪里值得劳动公主圣驾。”
曲凌故作惊讶,“本宫倒是头一次听说,管教小辈,是首接把人打死的。”
围观的人都竖起耳朵听。
扬州谁不知道年家家风严谨。
他家嫁出去的姑娘,端庄贤雅,温良恭俭,宜室宜家。
他家的男子,也是不纳妾的。
人人都想与年家做亲家。
年家无官无爵,女儿嫁的是高门勋贵,儿子娶的也是官家贵女。
天下学子,以入桐江书院为荣。
从来没有人这样明目张胆的前来挑衅。
“还请公主慎言,”年宗本恼火,“莫须有的事情,我年家绝不承认。”
他说这话半点不虚心。
用年笙胁迫年思华回来不假。
不过,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逼死年笙。
那是落人口舌。
他只要年思华回来,年笙也出不去。
其它的,日后慢慢来。
曲凌笑道,“这么说,本宫冤枉你了?去本宫面前报信的下人,说的是假话?”
“难不成公主就是凭借下人的一句话,就砸了我年家的大门?”
年宗本冷下脸,“公主也太冲动了些。”
没有被抓到错处,年宗本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就算是让曲凌给他赔礼道歉,砸门的耻辱也洗不掉。
年宗本是真的气啊。
他打交道的都是正人君子,恪守礼节,说话做事,皆有规矩。
哪里碰见过这样上来就动手的。
“你急什么?”
曲凌摇着扇子,“本宫从不冤枉人。”
她吩咐侍卫,“你们进去,看看怎么还没有把人救出来。”
“还请公主适可而止!”
年宗本首接张开双臂,挡在破烂的门前。
他神色激动,“老朽宁死,不允你这般羞辱年家!”
方才请,曲凌不进。
现在,任何人都不许进。
这是他的尊严和底线。
“公主又怎么样?难道就能肆意妄为,栽赃嫁祸么?”
人群中有个白衣年轻人挺身而出,站在年老先生身前。
他颇为激昂地冲着曲凌的车驾,“年老先生乃国之栋梁,教化之师,公主恃宠而骄,砸门辱师,与市井恶徒何异?”
“你既是公主,当为天下表率,如今以暴犯礼,仗着金枝玉叶,践踏圣贤之道,以尊欺贤,以力压理,何以为公主,不过是个辱没皇家清誉之辈。”
接二连三的有人站出来,无一不是为年家叫屈的。
侍卫们警惕起来,将车驾围住,以免有人冲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曲凌抬扇指着为首的白衣青年。
“你走近一些。”
那白衣青年愣了愣。
她这是什么意思?
“公主要见你。”素商抓着少年的肩膀就将人拎了过来。
“长相周正,气质文雅,”曲凌打量着他,“好一个青年才俊。”
青年才俊抬头,窥见公主的容颜,眼睛挪不开了。
优雅矜贵,犹如明珠落凡尘。
只可惜,是个跋扈之人。
“公主问你叫什么名字?”素商推了他一把。
年轻人回过神,“小生,马骁。”
他的脸颊上起了两朵可疑的红晕。
看来,公主被他说教过后,知道错了。
曲凌眉梢挑了下,“你说本宫冤枉了年家,那你可敢和本宫打个赌?就赌年家有没有那般清正。”
“公主是何意?”
曲凌看着他,“本宫看你很不顺眼,本想将你一刀毙命,又怕百姓们说本宫滥杀无辜,所以,要找个名头才好。”
马骁方才的那点缱绻心思消散,脸色一下苍白至极。
他想逃,却被侍卫按住,跪在曲凌面前。
“我不和公主赌。”
“由不得你。”
曲凌扬声,让西周的人都听见她的声音,“马公子自愿用性命担保,为年家正名。”
“他与本宫签下赌约,若是本宫冤枉了年家,本宫自请废去公主之位,若本宫没有冤枉年家,他愿为方才的狂言,以命相抵。”
人群一下沸腾了。
赌这么狠?
“哪位能帮本宫写一纸赌约?”曲凌问。
“我来。”是一道女声。
曲凌抬眼望去,粗布麻衣,脸颊凹陷出轮廓,却透着坚韧。
“你会写字?”
“是。”
“好,”曲凌笑了,“就由你来写。”
赌约很快写好,曲凌一看,好字,不由多打量了女子几眼。
马骁被按着签了名字,开始有点慌了。
公主犯不着和他这样玩。
他感觉事情不对劲。
不由望向年宗本。
公主拿自己的爵位来赌,难道是笃定年家表里不一?
他看见年宗本面色微变,心里更是一片冰凉。
坏了。
事情好像掌控不住了。
“公主也该闹够了,”年宗本冷哼,“请回吧。”
曲凌毫不犹疑赌约签下,他心里有些发紧。
“不着急,本宫的丫鬟,还在年家呢。”曲凌狡黠一笑。
年宗本立刻想到那两个陌生的丫鬟,拱手,“公主亲自送小女回府,多有感激。”
他想给曲凌一个台阶。
此事到此为止,以免大家难堪。
他回头想吩咐管家去请丫鬟们出来,却看到年思华出来了。
她不仅出来了。
手里还有一把刀,架在年兆昀的脖子上。
“父亲骗我回家,想趁机杀我,怕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