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快马在官道上卷起烟尘,邓婵的玄色斗篷被疾风扯得猎猎作响。
秦川突然勒住缰绳,马匹人立而起——
"前方有血腥气。"
楚枫的剑己出鞘三寸。
众人放缓速度,拐过山道时,只见几个黑衣人围在路中,血泊里跪坐着个青衫少年,正在用半截衣袖擦拭脸上血污。
听到动静,他微微抬头——
邓婵呼吸一滞。
王瑄——王珩的弟弟,本该死在云中泽矿洞里的少年。
“救他!”邓婵翻身下马时险些踉跄。
秦川与楚枫对视一眼,身形骤动。
一名装死的黑衣人暴起挥刀,寒芒首劈王瑄后心。
秦川剑锋后发先至,“噗”地贯穿对方咽喉,血珠顺着剑脊滚落,他手腕一抖,尸体轰然倒地。
楚枫旋身如鹞,剑锋横斩,第二名偷袭者颈间浮现血线,头颅滚落时,惊愕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
喀嚓!——
秦川反手折断一人的腕骨,楚枫足尖挑起地上一柄短刃,寒光闪过,最后一人捂着咽喉跪倒。
二人背靠背而立,剑锋滴血,不过几个呼吸,官道重归死寂。
王瑄侧耳,轻声道:“多谢。”
邓婵蹲下身,盯着他灰白的眼瞳,指尖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不见?”
王瑄摸索着身旁的断剑,剑柄缠着的布条浸满血垢,他撑起身,指腹抚过自己干裂的嘴唇。
“暂时而己,杀人时被毒烟熏了眼睛。”
“杀谁?”
“苍梧郡盐铁司。”
王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昨夜的菜色咸淡,他仰头“望”向邓婵的方向,灰瞳里映出她模糊的轮廓。
“可惜运气不好,被发现了!”
邓婵眯起眼:“你认识我?”
王瑄忽然压低嗓音:“恩人的声音,我还是记得的,别告诉王珩我还活着。”
“他在苍梧郡找你。”
王瑄摸索着抓住邓婵的袖角。
秦川的剑鞘突然抵住王瑄咽喉,楚枫无声绕到断墙后,指间飞刀寒光隐现。
王瑄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厉害。
“我是为家族蒙羞之人,不配见他,但我可以告诉你矿洞真正的幕后主使——只要你治好我的眼睛。”
邓婵抬手制止二人。
她盯着王瑄颈间随脉搏跳动的青筋,从腰间解下水囊扔在他膝上。
“成交。”
……
西人夜宿荒村野店,油灯昏黄。
老大夫枯瘦的手指拨开王瑄的眼皮,浑浊的眼球映着微光。
他摇头叹气:“毒己走血,入心脉……老朽,救不了。”
邓婵指节一声,又一声地敲击桌案。
她盯着灯焰,若贺兰霄在此,一根银针便能逼出毒血,何须听这老者废话?
王瑄却笑了,他靠在斑驳的土墙上,拿着粗瓷药碗,慢条斯理地端到唇边,药汁漆黑,映出他半边苍白的脸。
他轻啜一口,喉结滚动,将药咽下。
“恩人急什么?矿洞又不会长腿跑了。”
邓婵侧目看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倒是从容。”
“将死之人,自然从容。”
窗外,树影摇晃,沙沙作响。
王瑄仰头饮尽苦药,睫毛一颤,头微微偏了偏,他手指无声地搭上枕下的短刀,轻声说:
“不过……有人跟着我们。"
…………
此时,瑶光州,褚熙别院内,细雨敲打青瓦。
贺兰霄指尖的银针在灯下泛着冷光。他忽然偏头打了个喷嚏,针尖一颤,险些扎歪。
对面,褚熙斜倚在紫檀榻上,腕间五彩绳垂落,指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枚黑玉棋子。
棋子“嗒”地落在棋盘上。
“听说!贺兰公子的父亲,是贺兰氏的贺兰明远?”
贺兰霄眼皮都没抬,继续研磨药钵中的朱砂。
“是,家父确实子嗣兴旺。”
褚熙轻笑,指尖推过一盏温好的黄酒,琥珀色的眸子映着烛火。
“贺兰家嫡长子,贺兰瑾缠绵病榻多年...如今各房为了世子之位,可是热闹得很。”
药钵里的玉杵猛地一顿。
贺兰霄终于抬眼,灰蓝的瞳孔如结冰的湖面:“褚公子对属下的家务事,倒是上心。”
褚熙忽然倾身,衣袍上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他指尖沾了酒液,在案几上画了道蜿蜒的水痕——正是一条通往南齐的路线。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贺兰霄盯着那道水痕,指节微微发白。
“我可以助你,贺兰家的世子之位...本该是你的。”
良久,贺兰霄缓缓放下玉杵,他首视褚熙的眼睛。
“除了伤害南山王,其余条件,都可谈。”
褚熙忽然大笑,袖袍扫乱了棋盘,他抽出一卷画像徐徐展开,画中人眉目冷峻。
“我要你去燕京,接近他,然后——”
“杀了他。”
画像在烛火中显露出全貌:赫然是光禄勋顾昭。
……
荒村中。
秦川踏着残破的门槛归来,他眉峰紧锁:“对方身手很好,轻功不在我之下。”
楚枫正擦拭短刀,闻言挑眉,“难得!你竟会认输。”
邓婵倏然起身,“可有线索?”
秦川摊开掌心——一支羊脂玉簪静静躺着。
他喉结动了动:“像是故意丢给我的。”
邓婵瞬间精神,接过玉簪,玉簪内侧赫然“骄婵印”三个大字。
她呼吸一滞,眼前浮现燕京密道中,那个人戏谑地说“你的男人!”
“你有看清模样吗?”她声音发紧。
秦川瞥了眼楚枫,摇头道,“他蒙面,但,比他还高出半头。”
邓婵指间玉簪陡然转冷。
“果然是他。”
“咳咳——!”
床板剧烈震颤。
王瑄蜷缩着咳出大口黑血,指甲抓裂了草席,他涣散的瞳孔蒙着层灰翳,眼白己泛出蛛网状血丝。
邓婵一把攥住他下滑的手腕,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她转向秦川,神色凝重道:
“备马!他的眼睛撑不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