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抄家之变
冬至子时,大乾朝京城梁都,商府后院的梅林突然开了。
商如歌踮脚折下一枝白梅,花蕊里还凝着霜。她记得祖母说过,冬至夜开的梅花是凶兆,可父亲书房里那尊御赐的琉璃盏分明在案上泛着祥光,映得满室生辉。
"姑娘怎么还不睡?"乳母张嬷嬷提着羊角灯寻来,突然盯着她手中梅枝变了脸色,"这...这花..."
话音未落,前院传来瓷器炸裂的脆响。紧接着是父亲商明海一声暴喝:"护住老祖宗!"
如歌手中的梅枝应声落地。她看见无数火把如赤蛇般窜入院墙,映亮了禁军玄铁头盔上凝结的冰凌。为首的都统一脚踹开月洞门,手中黄绫诏书被寒风刮得猎猎作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商世家商明海,将御赐琉璃盏擅自毁坏,私藏前朝龙纹鎏金杯,意欲谋反——"
如歌的耳朵突然听不见声音了。她看见父亲跪在碎琉璃前仰天大笑,看见三叔商明河被三个禁军按在雪地里,看见母亲苏氏死死抱住哭嚎的小弟如安。张嬷嬷的嘴唇在动,可传入耳中的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流放三千里黔北极寒之地,永世不得入京!"
诏书末尾的朱砂印在火光中像一滩血。如歌突然发现,那些所谓"碎琉璃"里竟混着几片青瓷——那是前朝官窑特有的雨过天青色,边缘还残留着崭新的胶痕。
"抄!"
都统一声令下,黑甲禁军如潮水般涌入。如歌被人流撞倒在地,脸颊贴着冰冷的雪,看见一双织金官靴停在她眼前。靴尖挑起她的下巴,都统阴鸷的眼睛里映出她惨白的小脸。
"商家大小姐?"他腰间弯刀出鞘三寸,"听说你五岁就能打算盘?"
如歌突然伸手抓住他腰间玉佩。都统大怒之下正要抽刀,却听少女脆生生道:"大人这枚双鱼佩,用的是我商家上个月进贡的羊脂玉。"她指尖点在鱼眼处,"这里的翠色本该是均匀的。"
都统瞳孔骤缩。上月他确实收受西域商人贿赂,用劣玉偷换了贡品。
"带走!"他猛地后退半步,想避开什么毒物,"把这丫头和她娘关进祠堂!"
祠堂里己经跪满了女眷。如歌被推搡着跪在青砖上时,发现祖母郑氏正用银簪挑开自己衣襟内衬,往里面塞着什么。
"歌儿听着。"祖母干枯的手指捏得她生疼,"这是咱家盐引的暗账,浸过五倍子水,遇雪显形。"老人突然剧烈咳嗽,一口血沫溅在如歌衣领,"黔北...雪亭驿..."
轰然巨响打断了她。如歌回头看见三叔撞开祠堂大门,胸前插着半截短箭。他扑到祖母跟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龙纹杯...是栽赃..."
"明河!"祖母一把攥住他手腕。
三叔突然扯断颈间红绳,将一枚青铜小印塞进如歌手中:"吞下去!"转身就冲向追来的禁军。如歌下意识含住铜印,尝到血腥味和一丝咸苦——那是常年浸泡盐卤的痕迹。
"商家男丁全部押走!"都统的吼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女眷限一个时辰收拾细软!"
如歌被母亲拽着往后院跑时,听见祖母在身后喊:"记住!商家的命数在..."一支羽箭破空而来,钉穿了老人家的喉咙。
雪下得更大了。如歌机械地跟着母亲收拾包袱,看着母亲把小弟如安绑在胸前。当母亲转身去拿药匣时,如歌突然扑向妆台,抓起一把银剪子。
"歌儿?"
如歌己经钻进床底。她发疯似的刮擦着床板内侧,首到露出几行刀刻的小字——那是父亲教她认字时刻的《盐铁论》选段。银剪在"山海之利"西个字上重重一划,木板竟弹起寸许,露出个暗格。
里面躺着半张泛黄的舆图。
"这是..."
"老祖宗给的嫁妆。"母亲不知何时跪在床边,颤抖的手指抚过图上墨迹,"你外祖父当年管着漕运..."
院外传来打砸声。母亲猛地将舆图塞进如安的银锁,那锁竟严丝合缝地吞下了图纸。如歌这才发现,长命锁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是三叔教过她的十六进制密码。
寅时三刻,商家七十二口人被铁链锁成一串,押出生活了百年的宅院。如歌回头望去,发现禁军正在门楣上贴封条,朱砂写的"罪"字被雪水晕开,像道血泪淌过商府匾额。
"走!"衙役的鞭子抽在背上,如歌一个踉跄。她下意识舔了舔齿间的铜印,尝到更多咸腥——那不仅是血的味道,还有海风般的苦涩。
雪地里突然传来清脆的"咔嚓"声。如歌低头,看见自己踩碎了一枝落梅。十二瓣白花陷在污雪里,像极了她今早摘的那枝。
身后传来张嬷嬷的哭声。如歌没回头,只是将小弟的长命锁紧紧攥在手心。铜印在舌底渐渐发热,仿佛有什么沉睡百年的东西,正在她身体里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