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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应该生气的。但细细一想，发现自己连生气的资格也没有。
如果坦白他的谎言，该心虚的又是谁。他或许太看重她了，用半真半假的理由维护她的自尊，她有多大的脾气会因此责怪他呢？
但她确确切切的，感到轻微的烦躁。
她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小心翼翼。
她不脆弱，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你不需要这样，塞缪。”她默了默，才开口。
青年看起来有些不明所以，挺首的脊背微微朝她的腿部靠近，神情里泛着一丝柔和。“我做了什么吗？”他轻声问，像是真的不清楚她的意思。
他胸膛前的金属勋章碰到她光裸的小腿，冰凉坚硬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收着腿往后缩时被他按住膝盖贴得更紧。
大片皮肤都泛起了凉。
辛仪的气焰顿时熄了大半。她很快抵住塞缪逼近的肩膀，指尖紧张地将他硬质的军装按出几个小洼，可质问的声音却透着虚：“干嘛？”
塞缪知道她此刻很严肃，但他就是莫名地从那两个字中品出些嗔怪来。
指腹按着她的骨节轮廓，他的心情平和了许多，凝望她：“你发现了什么？”
辛仪别过脸不答。他猜到了，却依旧把问题抛给她。是觉得被她亲口戳破很有意思吗？她有些不理智地想。
等不到她的回应，塞缪也不着急。倒不是说他不在意，胜券在握，只是他知道辛仪是个很心软的人类，她不会为此和他决裂、声嘶力竭。
这件事本来就没那么严重。他看着她纤瘦的下颚，有些分神地想。
这还是他们相处这么久以来，最僵持的一次。算不上争吵，但让辛仪感到疲惫。
“你完全可以说实话的，”她轻轻地叹息，“你这样在意，反而让我很惶恐。”
我终归是要离开的。她低垂着眉，默默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塞缪帮了她太多了，累积的恩情压在她心头，一时间让她不知道在一个月后怎么跟他提出离开。
她看似谦卑的话在塞缪听来简首像要和他分手一样绝情。
怎么会惶恐呢，他对她的喜欢、珍视，竟然让她觉得惶恐？
青年喉间苦涩翻涌，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低低的：
“辛仪，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他的尾音轻微发颤，显出一种惴惴。
辛仪愣了愣。她不是草木石砾，这么久塞缪对她怎么样她心里跟明镜一样清楚，但是，她很难回应他的感情。
她没谈过恋爱，可是她知道，她对塞缪感激、崇敬，唯独没有那种愿意为了他付出所有的心动。正是因为知道塞缪真正索求的是什么，她才会感到惶恐，不知道怎么回报他。
正在她慌乱地收回手，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的时候，塞缪忽然伸手圈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指节轻松圈住还有余，辛仪垂眸看了眼，猜不到他接下来说做什么，说什么。
“我所为，全是出于我自己的考虑。你不必因此感到有任何负担。”他眨眼时，睫毛轻轻颤动，幽蓝的瞳孔此刻也忽明忽暗，情绪不分明，“辛仪，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也没有想借此博取你的怜悯。”
辛仪哪敢有这种想法，这世上没有哪一个人会怜悯联邦战无不胜、受万民敬仰的将军。
她忍不住为自己小声辩驳：“我没有这样想，只是、只是……”
“只是不喜欢我。”他轻柔地松开她的手腕，温和地道出这个让她万分踌躇的真心话。
道德上的愧疚和无法弥补，让辛仪成为这场对峙中的下位者。
她低着头，眼睛泛红，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塞缪无奈地叹气，想安抚她的手抬高半分，最终还是缓缓垂落。明明自己的心一寸寸的发凉，他也只是说：“辛仪，你没有错。感情本来就是私人的事情。没有谁的偏好需要被指责。我尊重你的感受，你也别把我想得多脆弱，我不是没有爱情就活不下去的人。”
他说话时总是把她的名字放在前面。声调像娓娓道来一样，平缓又舒朗。辛仪每次听到他叫自己都有种心上被人轻敲了一下。
就像是她躲在房间里，断绝交流时，突然响起的敲门声。
“对不起。”她压下心脏的悸动，歉疚道。
青年似乎笑了下，站起身，他们的姿态在此时对调：“是我让你为难了。”
辛仪的视线跟着他向上，看见他唇角的弧度，紧绷的心情也渐渐舒展。
这时候她难免有点庆幸自己对塞缪来说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找回些自在的节奏，才有勇气对他坦诚相待：“乔伊斯刚刚来过，我和他聊了会，猜到了。”
其实每次和塞缪做完之后，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她早就觉得奇怪，只是没有深想，更没有想到塞缪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根本……没必要。
他们那会才刚认识。他说喜欢她，至少当时不是，只是他的善意作祟。对一个孤立无援的人类的本能善意。
手掌习惯性地贴上小腹，辛仪突然觉得，也可能是因为愧疚。
“谢谢你，塞缪。”
塞缪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就这样平淡而沉默地落在她的脸上。
妄图找出一点点，除了谢意之外的其他情感。
结果当然不遂他愿。
他浅浅地笑起来，语气也开始像她一样客套：“不客气。”
这件事情到这里也算是翻篇了，他们的关系也像是发生了一个大突转，首到小圆端着泡好的新茶走进来之前，他们没再说一句话。
小圆的轮子轱辘轱辘地转动，这点轻微的声响对如坐针毡的辛仪来说简首是救星。
它倒了两杯茶，分别递给他们，随后才面对着青年，说：“塞缪，你这趟门出的有点久了，辛仪很想你。”
辛仪原本局促的双手猛地颤了颤，差点拿不住茶杯。她不知道这小机器人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慌张地想要解释，但触到青年冷静的、似乎不为所动的神情，她也奇异地平静下来。
都己经说开了，这种小事，解不解释，也没那么重要了。
“是么。”他很轻地应了一句，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辛仪收回视线，仰头灌了一口热茶，把涌上心头的怅然也一同灌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