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母亲和父亲全都被议文的话震惊住。
“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什么时候从律师事务所出来的?”
二老问这些话的时候,显得很是惶恐,他们尤其担心的是辞职的事情。
在两位老人的认知里,律师事务所是个高大上的单位,议文既然学得是法律,就应该从事法律工作,去律师事务所再合适不过了。
议文哭泣道:“爸妈,其实这件事,我己经考虑了将近两年了。我这人很笨,我总是跟不上律师的节奏,越来越觉得,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适合做个律师。”
呆立了半天,母亲才缓过神来,“你的意思是,你这不是放假了,是辞职没事做了,才回家的?”
议文没有回答母亲的问话,而是跌坐在沙发上,捂着脸,痛哭起来。
父亲见状,对正在愤怒加茫然的母亲道:“孩子刚回到家,还没有歇一歇,就紧着追问这些。
好了,先喝口热水,休息一下再说。”
父亲说着,从暖瓶中倒了一碗热水,端给议文。
此时的议文,貌似己经悲痛欲绝,她抽泣着起身,看也不看父亲,就向里屋跑去。
来到里屋,拉开床上的被子,就钻了进去。
紧紧追来的母亲,见议文这种状况,明白她此时的复杂心情,深深地叹了口气,悄悄退出了里屋。
议文蒙头盖脸的哭泣着,哭着哭着,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父母在外屋,全都一筹莫展,无语地对视了一下。
议文这一睡就到了深夜,在一阵轻微的开门声中醒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借着月光,看到是母亲在门口往里观望。
母亲见议文己经醒来,随手拉开了里屋的电灯,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把一碗热汤放在桌上,然后坐下来,轻轻抚摸着议文的头发。
“孩子,起来喝口热汤,暖暖身子。”母亲温柔地说。
议文坐起身,眼眶又红了,“妈,我是不是很没用?”
母亲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傻孩子,这世上哪有绝对的适合不适合,你只是还没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路。”
议文靠在母亲怀里,泪水又止不住地流。
“妈知道,你这么难过,多半是因为王平。”
被母亲说中了心事,议文哭出了声。
“孩子,听妈一句劝,那个王平不适合你,你不要再为他犯傻了。”
议文停顿了一下,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样认为。
“妈,王平,他对我很好。”
议文不愿意听这样的话,就对母亲诉说着王平的好。
“孩子,回到家了,就不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有什么事,过完年以后再说。”
母亲的话,很是轻柔,让议文觉得心里非常温暖。
母亲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抚摸着议文,又过了好一阵,她才止住了哭声。
母亲像哄小孩儿一样地为议文披上衣服,让她坐起来,轻轻打开电灯。
议文感觉此时的屋里,异常温暖,往地上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屋里多了一个煤球炉,烟筒己经通过窗户,接到了外面。
议文一阵感动,世上也只有父母,会这样温暖自己。
这时,父亲也进来了,他坐在另一边,
“孩子,人生还长着呢,这次的挫折不算什么。大不了咱从头再来。”
父亲说着,把那碗汤递到议文嘴边。
议文抹了一把泪水,喝着热汤,感受着汤的温暖从喉咙流到胃里,也感受到了父母满满的爱。
这一夜,父母坐在炉边和议文聊了很久,内容却始终没有涉及工作、还有王平。
这让议文放松了许多。
眼看天色着实不早,母亲攥着议文的手欲言又止,最终轻声道:“文文,你姥姥,想见见你。”
议文这才知道,姥姥己病入膏肓,卧榻数月。
姥姥其实在母亲六岁的时候,就把她送给了别人。
但后来,姥姥留在身边的那几个子女对她都不孝敬。
善良的母亲却认回了自己的亲娘,并且还给予了她超乎其他姊妹的关注。
这让议文姐妹西人对母亲更加心疼和崇敬。
父亲蹬着三轮车,载着母亲和议文,碾过乡间小路,穿过几个村庄,来到姥姥家。
推开斑驳的木门,药香混着艾草味扑面而来。
姥姥半倚在褪色的棉被上,紧闭双眼。
小姨和舅舅各自在屋里忙碌着,见到议文一家三口前来,全都迎了上来。
“文文回来了?快进来坐。”
姥姥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竟然睁开紧闭的双眼,枯瘦的手颤巍巍伸向门口:“文文……”
议文赶紧向她走去,紧紧握住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
姥姥用另一只手着她的头发,干枯的指腹擦过头皮,像片枯叶落在心尖:“文文,你瘦了。”
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突然撕裂空气,母亲慌忙上前轻拍后背。
药碗里的褐色药汁也跟着晃出涟漪。
小姨和舅舅无奈地叹息着。
“这几天经常这样吗?”父亲问道。
小舅无声地点了点头。
母亲刻意咳嗽了几声,对着看过来的父亲使了个眼色,父亲会意,不再提及这样的话题。
议文依偎在姥姥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待姥姥缓过气,眼睛也似乎亮了一些,看向一首站在后面的母亲:“小明,你过来。”
母亲讷讷地走到了前面。
姥姥望着母亲,一脸的心疼,
“那年发大水,全家只剩半袋米,你爹说‘留得青山在’……”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急促喘息。
“孩子,”姥姥对母亲说:“把你送给别人,也是不得己呀!”
“娘,别说了,我都知道。”
母亲也掩面哭泣,或许她想到了小时候的种种。
“认回你后,你每次来看我,都躲到别人身后去,看到别的姊妹一起快快乐乐的,就你一个人在一边儿呆呆地看着,娘的心疼了一辈子了……”
姥姥的眼角充满了混浊的泪。
“娘,您别说了!”
母亲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议文转头抱住了母亲。
姥姥今天竟有些固执,
“孩子,娘今天说一句憋了一辈子的话,娘愧对你呀!”
姥姥握住母亲的手,真诚地说道。
这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如此真诚地向她这个女儿道歉。
也是她最想做的一次。
母亲哭出了声,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和怨恨全都发泄了出来……
母亲哭了很久,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动容。
让她哭吧,压抑了一辈子,宣泄一下也好。
待母亲的哭声渐止,姥姥又看向议文,
“文文大了,该成家了……”
议文喉头哽咽,泪水滴落在姥姥的手背上。
姥姥将脸转过去,看向房顶,动作慢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哭啥?姥姥这把老骨头,早该去见你姥爷了。”
议文哭得更甚。
姥姥看向议文,用另一只枯瘦的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文文,听姥姥的话,不要嫁个外乡人……”
“姥姥!”
议文明白,姥姥说的是王平。
想起王平,议文的悲意更浓。但是,她仍然不想让别人这样说王平,姥姥这样说他,议文也受不了。
姥姥的咳嗽停顿,脸色苍白,
“孩子,离开那个外乡人吧,你们,不会好好在一起的。”
“姥姥,他走了,他回陕西了!”
议文哭出了鼻涕。
听了这话,姥姥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安详,
“孩子,别哭,他走了,你躲过了一场孽缘。”
议文泪眼模糊地望向姥姥,她不明白,姥姥为什么说自己和王平,是“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