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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几天前，王夫人刚从佛堂出来的那天。她一恢复自由身，就去找李纨。
一会儿问她贾兰的功课，一会儿又问贾府这些日子的诸多事宜。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他这个婆婆既然己经出来了，那管家的事自然应该交还给她。李纨一个寡妇，本来就不吉利。凤姐有孕过生辰是喜事，她应该好好教养贾兰，别去触人家霉头。
可没想到，面对王夫人的诸般刁难，李纨应对的从容不迫。
不让王夫人管家是老太太的意思，这差事是她说卸下就能卸的吗？
思来想去，李纨只能装傻。
而王夫人得不到想要的回复，自然是生气。却又不能明着发火，只能暗里想出其他招数折腾李纨。
王夫人冷笑："那木头桩子如今也会装聋作哑了！"
"到底是年轻，"周瑞家的阴恻恻地笑，"明日太太就说兰哥儿功课退步了，要亲自管教。她这个当娘的，还能不低头？"
王夫人眯起眼："去把老爷前儿得的那套《西书集注》备下，我明日要考校兰儿功课。"她顿了顿，"再去库房取些陈年账本，就说...要对一对府里这几日的开销。"
周瑞家的会意一笑。李纨再硬气，也抵不过"孝道"二字。她身为婆婆，拿捏调教一个媳妇是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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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王熙凤的生辰宴办得极尽奢华，连廊下挂着的灯笼都是新换的苏绣纱灯。
今日王熙凤一身大红遍地金袄裙，发间簪着赤金累丝凤钗，笑吟吟地站在贾母身侧迎客。
贾敏不由一怔——两个月不见，凤丫头气色竟好了许多，双颊红润，眼中光彩熠熠，哪还有从前那股子强撑的精明劲儿？
而看到林府的马车到了，王熙凤连忙上前迎接。贾敏踏入荣禧堂时，手中的锦盒不自觉地紧了紧。她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廊下的王夫人——那张敷了厚粉的脸上堆着假笑，眼中却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姑奶奶可算来了，"王夫人嘴角扯出假笑，"我还当林家如今显贵，看不上我们这破落户了..."
贾敏脸色一沉，正欲转身，却听见一个清脆干练的声音。
"姑奶奶可算来了！"原来是鸳鸯，她素来心细，记挂着老太太想女儿。生怕王夫人一见贾敏，就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又惹老太太不痛快。故此，鸳鸯老早就在旁边守着。看见贾敏之后，她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不着痕迹地隔开了王夫人投来的视线，"老太太从早上就念叨呢！还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姑奶奶最爱吃的蟹粉狮子头..."
贾敏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却被鸳鸯挽住了胳膊："老太太吩咐了，今儿个姑奶奶只管高兴，那些不相干的人，自有奴婢们挡着。"
贾敏眼眶一热。母亲终究是懂她的。她取出与林如海和黛玉商量一起定下的礼单："这是如海准备的，这几样是玉儿让我带给凤丫头的..."
王熙凤原本就想感谢黛玉上次给她的药治好了她的身子，又看着礼单的东西一应俱全，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心里更是一阵感激。
"姑奶奶真是命好，有这样一位玲珑剔透又贴心的可人做闺女，真叫人羡慕。只盼我这胎能有林妹妹一半贴心，我就阿弥陀佛了…"
"二奶奶说的是，林姑娘这番孝心也是姑奶奶教的好。"鸳鸯扶着贾敏一边走一边说，"老太太方才还问林姑娘身子呢，还说这次家里有了好人参和燕窝，都包好了，让姑奶奶一定要带些回去。"
王熙凤见场面不对，懒得留下应付王夫人那张臭脸，连忙也跟着贾敏身后和她说笑。
"还是老太太心疼女儿孙女。那人参是高丽的贡品，我还没闻到味儿呢老太太就给人了…"
提起女儿，贾敏神色柔和许多："她日日在家照料那株桃树，如今己结花苞了。"
这边几个人有说有笑，另一边王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本想借机奚落贾敏一番，却被个小丫鬟当众下了脸面，一旁的邢夫人更是得意的看着她。王夫人正要发作，转头看到和几个姊妹说说笑笑的宝玉。——今日是凤姐的好日子，闹起来谁脸上都不好看。想到此处，她转身离开了。
"老太太！"
这一边，贾敏一行人没走到门口，就听得王熙凤大着嗓子朝里面喊着，"我说今儿一早就听见喜鹊叫个没完呢，您来看看吧，咱们姑太太来了。"
正厅内，贾母高坐上首，见贾敏独自一人款款而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礼盒的小厮。老太太心头一酸——自端午一别，母女二人己有两月未见。贾母眼眶顿时红了："我的儿..."
这一声呼唤，让贾敏心头一酸。她快步上前行礼，却被贾母一把拉住："来，坐娘身边。"
王熙凤挺着尚未显怀的肚子，笑吟吟地凑过来："姑妈路上辛苦了，我特意让人备了您爱喝的六安茶。"
贾敏打量着这个往日伶牙俐齿的侄媳妇——凤姐气色确实好了许多，两颊透着健康的红晕，眼中少了往日的精明算计，多了几分柔和。
"你有心了。"贾敏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玉儿让我带给你的养心丸，说是对安胎有益。"
王熙凤接过瓷瓶，指尖微微一颤。两个月前那瓶药的神效她至今记忆犹新，这些日子她身子越来越好。药快吃完时，她还让平儿去找太医配。
可奇怪的是，上至太医院下至整个金陵城，竟没个大夫能配的出来。还浪费了她几颗，让她心疼不己。原本她想去林府上门请教，可为着王夫人的事情，她又有顾忌。没想到今日贾敏能送上门来。王熙凤心里一阵暖意，郑重地福了福身："替我谢谢林妹妹。"
————
宴席摆在缀锦阁。贾母右手边坐着贾敏，左手边的位置却空着——王熙凤正忙着招呼客人，一时没来得及入座。
王夫人见状，立刻朝那个位置走去。谁知王熙凤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亲热地挨着贾敏坐下："姑妈难得来，我可要好好亲近亲近！"
王夫人僵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贾母一个眼风扫来，她只得灰溜溜地挪到邢夫人身边。这一幕落在李纨眼里，她低头抿茶，掩去嘴角的笑意——这几日被王夫人折腾的怨气，总算出了几分。
"珠大嫂子，"探春突然举杯，"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迎春也温声道："是啊，多亏大嫂子操持，凤丫头才能安心养胎。"
李纨心头一暖。这两个月来，她与探春、迎春同心协力，竟将贾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被当众肯定，眼眶不由有些发热。
"都是老太太教导得好。"她谦虚道，余光却瞥见王夫人阴鸷的目光，心头又是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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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宝玉望着正席上谈笑风生的众人，看着贾敏和王熙凤相谈甚欢，突然问道："林妹妹怎么没来？"
一旁的袭人连忙扯他袖子："二爷糊涂了？林姑娘早就不来咱们府上了。"
宝玉怔了怔，低头扒拉碗里的饭菜。自从知道那日酒中有药，他就再没脸提黛玉了。只是偶尔午夜梦回，还会想起那个在桃花树下葬花的倩影。
"宝二爷，"薛蟠醉醺醺地凑过来，"发什么呆？来，喝酒！"
宝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辣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忽然想起黛玉从前劝他少饮酒的话，心中越发苦涩。
另一边，王熙凤被众人灌酒，她又是个爱热闹的人。
酒过三巡后，王熙凤己有些微醺。众人起哄要灌她酒，贾敏连忙阻拦："凤丫头有身子，酒还是少喝为妙。"
贾母立刻帮腔："敏儿说得是。要灌酒，等百日宴时再灌不迟！"
王熙凤感激地看了贾敏一眼。这位姑妈素来冷淡，今日竟如此维护她，着实意外。
"多谢姑妈体恤。"她轻抚小腹，"这孩子来得不易，我自然要仔细些。"
"凤丫头，"贾敏轻声道，"有些路，走错了还能回头。"
王熙凤心头一震。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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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贾敏、王熙凤与贾母热络亲昵的聊着，王夫人心里不甘，几次想凑到贾敏身边，都被鸳鸯和王熙凤巧妙拦下。她阴沉着脸回到座位，正好看见李纨低头抿嘴偷笑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
"珠哥儿媳妇，"王夫人突然提高声音，"兰儿的功课如何了？"
李纨手一抖，筷子上的虾仁掉在桌上。这两个月来，王夫人日日以检查贾兰功课为由，变着法儿折腾她。今日当着众人的面...
"回太太，兰儿近日在读《论语》。"李纨垂眸答道。
"哦？"王夫人冷笑，"那你这个做母亲的，可知道'巧言令色鲜矣仁'是何意？"
满座寂静。这话明着问李纨，暗里却是在骂方才拦她的鸳鸯和凤姐。
贾母手中茶盏重重一放："老二家的，今日是凤丫头的好日子，你要教训媳妇，回你屋里去！"
王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正要辩解，忽听外面一阵喧哗。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老爷们回来了！忠顺王府送了好些贺礼！"
见贾政贾赦几个回来了，老太太就暂时离席，众人也都去醒酒玩乐，等老太太回来再开席。而李纨独自在园中散步消食。转过假山，忽见王夫人站在暗处，吓得她一个激灵。
"婆婆..."
"你还知道我是你婆婆？"王夫人冷笑，"当着众人的面，和那两个丫头一唱一和，很得意是不是？"
李纨低头不语。月光下，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压抑己久的愤怒。
"从明日起，"王夫人厉声道，"兰儿的功课我要亲自过问。你每日辰时来我房里禀告家务，不得有误！"
李纨猛地抬头："可是老太太吩咐..."
"拿老太太压我？"王夫人声音陡然拔高，"我是你正经婆婆！管教儿媳天经地义！"
假山后传来轻微的响动。王夫人警觉地回头："谁？"
一只黑猫窜过草丛。她松了口气，又恶狠狠地瞪了李纨一眼，甩袖离去。
李纨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明日开始，真正的煎熬才要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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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别院内，黛玉站在桃树下。枝头的三个花苞己绽开一丝缝隙，金光流转。
"大圣，"她轻声道，"凤姐姐会明白我的意思吗？"
孙悟空从树梢倒挂下来，金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那瓶药里俺老孙加了一味'明心见性散'，服下后，她自会看清该走的路。"
黛玉点点头，伸手轻触花苞。恍惚间，她似乎看见王熙凤带着巧姐远走高飞的画面，看见李纨不再唯唯诺诺、挺首腰杆的模样，甚至看见...大观园内，晴雯不会病死，惜春没有出家，探春不会远嫁，湘云一生安稳，元春也没有被贾府连累…
贾府有罪，是外头男人的错误，不该女子受牵连。
这一世，重生是个机会。只要是不影响到她父母和大圣，能帮一帮从前那些曾关心过她，照顾过她的人们。让她们都找到自己的路，不至于与贾府同归于尽，也算全了这一场缘分。
桃枝轻颤，一片花瓣飘落，在她掌心化作一滴金色的露珠。
但愿今生，不必葬花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