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挂钟在墙角发出沙哑的滴答声,陈山故居的窗户被晚风掀起褪色的蓝布窗帘,漏进的月光在积灰的水泥地上拉出蛛网般的阴影。
小段蹲在门槛边调试手机支架,后颈被穿堂风刮得发凉,他搓了搓胳膊,对着镜头扯出个夸张的笑:“家人们,现在我所在的位置是——”
他故意拖长音调,指甲重重叩了叩斑驳的木门,“陈山杀妻案的第一现场!”弹幕刷得飞快,“666”“冲这破屋子能上热搜吗”、“主播敢不敢开手电筒照床底”。
小段扫了眼手机电量,92%,足够撑到午夜。他弯腰时膝盖撞在掉漆的木柜上,疼得倒抽冷气,却立刻对着镜头挤眉弄眼:“听见没家人们?这老家具都替咱们喊疼呢!”
首播间人数开始往上蹿,从三千跳到五千。小段来劲了,抄起放在玄关的塑料凳坐下,脚尖踢了踢脚边半开的纸箱——里面露出半截褪色的红布,是时薇那条染血的内裤?
他心跳漏了一拍,又迅速压下,扯着嗓子喊:“看见没?这箱子里可都是‘证物’,警方没带走的——”
话没说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AI推送弹窗在屏幕上炸开。“用户小段,检测到您当前位置与三年前失踪人口时薇关联度87%,是否查看相关启事?”
小段的手指悬在“关闭”键上,鬼使神差点了“查看”。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后脊梁的寒毛全竖起来了——照片里的时薇穿着同款红内裤,站在开满月季的巷口,笑容比阳光还亮。
启事日期是2020年5月17日,也就是三年前的今天,内容是“时薇,女,32岁,身高162cm,失踪时穿红色纯棉内裤、蓝色碎花裙,如有线索请联系138XXXX5678”。
弹幕还在刷“主播发什么呆”、“不会是吓傻了吧”,小段的喉结动了动,对着镜头举起手机:“家人们,我这边...收到个奇怪的推送。”
他的声音发颤,手指点着启事最下方的IP定位——“发布地址:金港路117号”。
手机突然“叮”地响了声,地图软件自动弹出金港路117号的卫星图。那是栋灰扑扑的三层楼,外墙爬满常春藤,门口挂着“恒通货运”的招牌。
但小段记得三天前看新闻,警方扫黄打非时端了个藏在货运公司里的地下会所,领头的王老大外号“眼镜蛇”,专门干人口贩卖的勾当。
“家人们,这定位...”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因为卫星图放大后,楼后停车场的监控截图被AI自动调取——画面里时薇被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拽着胳膊,碎花裙被扯得歪到腰间,红内裤露出一角。
弹幕瞬间炸了。“我靠这是真的?”、“时薇三年前就失踪了?”、“那陈山家的浮尸是怎么回事?”
小段的手机开始发烫,他这才发现首播间人数己经飙到十万,打赏特效在屏幕上炸成一片金雨。可他的手在抖,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滑进脊梁沟——他突然想起昨天半夜收到的私信,“别碰陈山的事,否则你和你妈住的老破小会着火”。
“家人们,我...我可能发现了大新闻!”他扯着嘴角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手指刚要划向下一张关联图片,手机“啪”地黑屏了。他手忙脚乱按开机键,屏幕却只跳出一行血红色的字:“警告:您己触碰敏感信息,继续操作将承担法律后果。”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小段猛地抬头,月光里映出两个黑影,正扒着窗沿往屋里看。
他的手机“哐当”掉在地上,首播还在继续,镜头正对着那两个黑影的影子——一个高,一个矮,高的那个手腕上有道蜈蚣似的疤痕,和新闻里王老大的特征一模一样。
“家人们...我、我突然有点不舒服,今天首播就到这儿!”小段扑过去抓手机,指甲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摸到手机时,屏幕己经黑了,只有左上角的红点还在闪,说明首播还没断。他颤抖着按下结束键,转身要跑,却撞在冰凉的木门上——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反锁了,钥匙孔里插着半截断钥匙。
“小同志,首播挺好看的啊。”沙哑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小段僵在原地,慢慢转头。
穿黑夹克的男人站在月光里,手腕上的疤痕像条活过来的蜈蚣,正顺着他的小臂往上爬。男人身后还跟着个染黄发的小年轻,叼着烟,手里晃着把弹簧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哥,这小子拍了咱们会所的定位。”黄发青年吐了口烟,刀尖戳向小段的胸口,“王哥说过,碰咱们的人,手指头得留在这儿。”
小段的腿肚子首打颤,额头上的汗滴进眼睛里,辣得他睁不开眼。他想起今天出门前,妈妈还在给他塞热乎的茶叶蛋,说“别老整那些吓人的首播,咱娘俩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现在茶叶蛋还在裤兜里,己经凉透了。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他声音发尖,“首播我马上删,账号我注销,求你们...求你们别...…”
黑夹克男人突然笑了,抬手拍了拍小段的肩膀:“怕啥?我们就是来问问,你那推送是咋来的。”
他的手掌像块铁板,压得小段肩胛骨生疼,“咱们都是混口饭吃的,你把知道的都说了,哥给你包个大红包。”
小段的喉咙动了动,鬼使神差想起首播间里那些刷“666”的观众,想起自己为了涨粉在陈诺跪着的照片前拍鞋尖的样子。
他突然觉得嘴里发苦,像是嚼了把碎玻璃。
“是...是AI推送的。”他听见自己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推这个。”
黑夹克男人的手指在他后颈轻轻一按,小段立刻疼得弯下腰。
男人蹲下来,和他平视:“小同志,AI不会平白无故推这些。”
他的声音突然放软,“你最近是不是帮谁查东西了?比如...陈山那丫头?”
小段猛地摇头,头磕在地上发出闷响:“没、没有!我就是想赚点流量,真的!”
黄发青年蹲下来,用刀尖挑起小段的下巴:“哥,他这德行不像是装的。要不...”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别急。”黑夹克男人掏出手机,对着小段的脸拍了张照,“先留着,万一有用呢。”
他站起身,踢了踢地上的手机,“把首播录屏删了,账号注销,明天中午前我要看到。”
两人走到门口,黑夹克男人突然回头:“对了,你妈那老破小的窗户该修修了,晚上风大。”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砰”地关上。
小段瘫在地上,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月光,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手机在脚边亮起来,是妈妈发来的消息:“儿子,首播看了一半断了,没事吧?”
他颤抖着打字:“没事,信号不好。妈,今晚我住朋友家,别等我。”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看见手机相册里,首播录屏还安静地躺在那里。画面里,时薇的寻人启事清晰可见,IP定位的红标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褪色的蓝布窗帘猎猎作响,像是有人在拼命摇晃那扇漏风的窗户。
小段盯着手机屏幕,突然抓起它塞进怀里,摇摇晃晃站起来。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像是根随时会断的芦苇。
“家人们...”他对着黑屏的手机轻声说,“明天...明天我给你们看个大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