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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点，陈诺蜷缩在床沿，旧笔记本电脑的蓝光在她眼下投出青灰的阴影。
烧伤的右手背裹着纱布，打字时指尖会传来细密的灼痛——那是在黑帮焚烧点抢日记残页时留下的。窗台上的台灯坏了，唯一的光源是电脑屏幕，像一块幽蓝的小墓碑，倒映着她泛白的指节。楼下传来细碎的议论声，是对门张婶和卖煎饼的王伯。
"那丫头还在捣鼓那些破电脑呢，"张婶的嗓门尖得像生锈的剪刀，"她爹都认了罪，她还蹦跶个啥？"
王伯的烟锅子磕在台阶上："作孽哦，要是我闺女，早躲起来了。"
陈诺的指甲掐进掌心。她点开刚注册的第七个小号，ID是"陈诺要真相"，简介栏写着："我爸没杀我妈，求你们看看证据。"
屏幕右侧的草稿箱里躺着三段视频——印刷厂车间监控，记录着陈山每月十五雷打不动给患癌工友代班；社区流浪猫投喂点的照片，老人们举着拍立得证明"阿山哥喂了三年"；还有一段录音，是母亲生前常去的裁缝店老板娘抽抽搭搭的声音："时薇总说阿山手笨，补个扣子能扎三次手，这样的人.…..咋会杀人？"
鼠标悬在"发布"键上，她忽然想起今天下午在图书馆的遭遇。管理员阿姨偷偷塞给她一包润喉糖，低声说："小诺，我信你。"
可当她在自习室打开优盘，邻桌的男生瞥见"陈山"二字，立刻收拾书本离开，椅子刮过地面的声响像一记耳光。
"叮——"手机震动，是李警官发来的消息："你整理的同事证词我们核实过了，陈山案发前一周确实每天加班到十点，车间监控能作证。继续找，别被舆论带偏。"
她盯着屏幕上的句号，突然鼻子发酸。这是三天来唯一一条不带谩骂的信息。深吸一口气，她按下"发布"。
帖子标题是《我爸的二十个早晨》，配图是印刷厂考勤表截图，每张照片里"陈山"的名字都排在最末，备注栏写着"代班"。
正文最后写："我妈走的那天早晨，我爸五点就去车间替刘叔顶班，考勤机拍的照片里，他工装口袋还插着给我买的热豆浆。"
评论区瞬间涌进新消息。第一条是"杀人犯女儿又来卖惨"，第二条是"编，接着编，考勤表能P"，第三条是段主播粉丝的ID："查查她账号IP，肯定收黑钱了"。
陈诺的手指在键盘上发抖，正要逐条回复，突然刷到一条新评论："考勤表上的水印是印刷厂官方系统，P不了。我在印刷行业干了十年，这格式我熟。"
她猛地坐首。ID是"印刷老周"，头像是台老胶印机。往下翻，又有几条："我是陈山对门的租客，从没听过他们家吵架，倒是时薇姐总给我送自己腌的泡菜"；"那个说家暴的邻居，你敢不敢报真实门牌号？我住3单元402，从没见过"。
屏幕突然黑了。陈诺慌得去按电源键，才发现是电量耗尽。她抓起充电器时，纱布蹭到桌角，疼得倒抽冷气。
床头贴着张旧照片，是去年全家去河边玩，陈山举着她，时薇在旁边笑，三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她伸手摸了摸照片里父亲的脸，指腹碰到相纸的纹路，像碰到他粗糙的掌心。
"叮——"电脑重启，电量1%。她赶紧点开帖子，评论区己经有三十多条。
最上面一条被顶到前排："刚翻了段主播之前的首播录像，他说'染血浴缸'时，镜头扫过浴室窗户——那扇窗我认识，是老城区老式推拉窗，轨道里全是灰。如果真分尸，血水不可能只在浴缸里，窗台上肯定有痕迹。警方公布的照片里，窗台干净得不正常。"
ID是"痕检小吴"。陈诺的眼泪砸在键盘上，模糊了"谢谢"两个字。她想起李警官说过，痕检科确实对浴室做过鲁米诺反应测试，除了浴缸边缘，其他地方没有血迹。
这个细节，她在帖子里没提，是网友自己发现的。
"啪嗒"一声，电脑关机了。陈诺抱着黑屏的电脑，听着窗外渐起的风声。楼下的议论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听见风刮过广告牌的哗啦声。她摸黑爬到床头，摸到那个铁盒——里面装着母亲的日记残页，焦黑的纸角还带着烧糊的味道。
"窗外的痣是阿山"，母亲用密码写的这句话，她今天终于明白：时薇说的"痣"，是陈山右耳后那颗淡褐色的小痣，每次给她梳头发，发梢都会蹭到那颗痣。
手机在枕头下震动，是李警官的语音："局里刚开了会，决定重新勘验陈山家浴室。小诺，你做得很好。"
陈诺把手机贴在胸口，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她想起今天在法院外跪着时，有个穿校服的女孩偷偷塞给她一包纸巾，上面写着"我信你"。
想起图书馆管理员阿姨说的"慢慢来"，想起"印刷老周"和"痕检小吴"的评论。
这些零散的光，像黑夜里的萤火，虽然微弱，却让她突然有了力气。她摸黑找到打火机，点燃床头的蜡烛。暖黄的光里，日记本残页上的字迹若隐若现。
陈诺从书包里掏出放大镜，逐字辨认焦痕里的内容。风从窗缝钻进来，烛火摇晃，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面战旗。楼下传来脚步声，是张婶回家了。
这次，她的嘟囔声里多了句："那丫头，怪可怜的。"
陈诺对着蜡烛笑了。她知道，这些声音现在还很轻，轻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但总有一天，这些羽毛会积成雪崩，把所有的谎言和污蔑，都掀个底朝天。
她打开电脑，在黑暗里重新输入密码。这一次，她要把母亲日记里的"钻石矿=会所"，还有王海波的名字，都写进帖子里。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见新消息提示："您的帖子被推荐至首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