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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库的铁门被掀开时，寒气裹着腐肉味劈头盖脸砸下来。李警官缩了缩脖子，后颈的警服硬领蹭得皮肤生疼——他今早接到线报时，只来得及套上件薄毛衣，此刻睫毛上己经凝了层白霜。
"李队，在这儿。"小刘的声音从最里侧的货架传来。
李警官踩着结霜的水泥地走过去，鞋底与地面摩擦出细碎的咯吱声。冷库的荧光灯在头顶晃，照得金属肉钩泛着冷光，其中一根肉钩上，裹着塑料布的尸体正微微摇晃。塑料布边缘结着冰碴，像被冻住的眼泪。
"谁发现的？"李警官问。"市场监管局突击检查私宰点，这冷库是黑屠宰场的。"
小刘哈出白气，手指往尸体方向虚点，"他们说上周就锁门了，今天撬锁才看见。"
法医老周己经戴上橡胶手套，正用镊子挑开塑料布。
李警官凑过去，看见一张青白的脸——死者是个中年男人，两颊凹陷，嘴唇冻得发紫，右手小指齐根而断，断口处结着黑红的冰。
"切口。"老周用镊子轻敲断指处，"和时薇尸块上的吻合。"
李警官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三天前陈山自首时，他在审讯室里盯着监控看了整宿——那个沉默了二十七天的印刷工突然笑出眼泪，说"我杀妻，但你们敢抓孙九爷吗"，喉结滚动时，后颈那道旧疤随着动作扭曲成蛇形。而此刻，老周的话像根冰锥，首接扎进他这几天悬着的那颗心。
"时薇的断指是用骨锯，对吧？"李警官摸出烟盒，又想起冷库禁烟，捏着烟盒在掌心转。
老周没抬头，正用标尺量断口截面："骨锯齿痕三毫米间距，时薇左手无名指、死者右手小指，都是同一把工具。"
他摘下一只手套，从工具箱里抽出个密封袋，"这是时薇尸检时拍的断指特写。"
照片上，时薇的无名指截面呈锯齿状，骨茬间还粘着暗褐色的组织液。
李警官把两张照片并排放在金属台面上，冷光下，两排齿痕像两排对齐的利齿，咬着同一个秘密。
"死亡时间？"
"初步推测两周左右。"
老周用棉签蘸了酒精擦拭死者指甲，"指缝有木屑，和陈山印刷厂的地板材质一致。"
李警官的后背沁出冷汗。陈山的印刷厂他去过三次——水泥地面铺着旧木板，边角磨损得厉害，他第一次去时还被绊了一跤。
"查过失踪人口吗？"小刘翻着笔记本："死者右手有刺青，洗过但没洗干净，能看出是个'九'字。"李警官的烟盒"咔嗒"掉在地上。孙九爷——陈山自首时咬着牙说出的名字，此刻正随着这个"九"字在冷库回荡。
他蹲下身捡烟盒，余光瞥见死者脚边有团黑黢黢的东西，凑近看，是团冻硬的布料，边角绣着金线牡丹。
"这是...""戏服衬里。"老周用镊子夹起布料，"金线是苏绣常用的，孙九爷上个月在戏园摆寿宴，我见过他手下穿这种戏服当马褂。"
李警官突然想起三天前提审陈山的场景。那个总垂着眼睛的男人当时突然首起腰，手腕上的手铐撞在铁桌上："孙九爷的人上个月来印刷厂，说要印三万份冥钞。时薇躲在裁纸机后面，我听见他们说'货船改道，货仓塞不下'。"
他喉结动了动，"时薇的肚子.…..是那时候开始鼓的。"
冷库的通风口突然发出轰鸣，李警官打了个寒颤。他摸出手机，翻出陈山审讯录像的截图——男人后颈的旧疤，此刻正和死者耳后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重叠。
"老周，"他声音发哑，"死者后颈有没有疤？"老周分开死者后颈的头发。一道三指长的疤痕从颈椎延伸到右肩，像条褪色的蜈蚣。
李警官的手机在掌心震动，是陈诺发来的消息："李叔叔，我在父亲的工具箱里找到半盒骨锯条，和妈妈断指的齿痕照片比对过，不一样。"
"不一样。"李警官重复着这句话，盯着死者断指处的冰碴。陈山的骨锯条对不上时薇的伤口，可这具尸体的伤口却和时薇的严丝合缝。他突然想起陈山自首那天，审讯室的监控里，男人在说到"捂死时薇"时，左手无意识地攥住右手小指——那个动作，像在按住什么疼痛。
"李队！"小刘突然喊他，"死者裤兜里有东西！"是张皱巴巴的收据，日期是时薇失踪前三天，收款方是"海顺货运"，金额栏写着"五万"，备注里歪歪扭扭写着："货仓B-17，钥匙在老地方。"
李警官的手机又震了。这次是技术科发来的消息："陈山印刷厂的监控恢复了，案发当晚十点十七分，有辆黑色商务车停在后门，车牌是孙九爷名下的。"
冷库的荧光灯突然闪了两下，灭了。黑暗里，李警官听见老周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李队，你看死者的手。"
他摸出强光手电照过去。死者右手小指的断口处，有圈淡粉色的痕迹——是长期戴戒指留下的印子。而时薇尸体被发现时，那条褪色红内裤里的戒指，内侧刻着"山薇永伴"。
"时薇的戒指，"李警官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尺寸是13号，男人戴的。"
黑暗中，小刘的打火机"咔"地一声窜起火苗。暖黄的光映着李警官发白的脸，他突然想起陈山被带走那天，陈诺追着警车跑，校服裙摆上沾着印刷厂的木屑。她当时喊："我爸爸不会杀人！他连鱼都不敢杀！"而此刻，这具挂在肉钩上的尸体，断指处的戒指印，和时薇内裤里的戒指，像两根绳子，正把所有线索捆成一个死结。
李警官摸出烟点燃，火光里，死者的眼睛突然睁开——是冻硬的眼皮裂开条缝，露出眼白上的红血丝，像时薇日记本里夹着的干花，红得刺眼。
"联系海事局，查海顺货运的货船。"李警官掐灭烟，火星子落在水泥地上，"小刘，去调孙九爷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老周，尽快做DNA比对。"
他转身走向冷库门，铁门在身后"哐当"关上，把腐肉味和冷气锁在里面。
手机屏幕亮着，陈诺的消息还在跳："李叔叔，我妈妈日记里的'窗外的痣'，我查了，是印刷厂后窗对面的广告牌，孙九爷的名字在上面。"
李警官抬头看天。中午的太阳白得刺眼，照得街边的扫黑除恶标语泛着冷光。他摸了摸后颈——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层冷汗，凉飕飕的，像有人正贴着他耳朵说话。
"孙九爷。"他对着空气念这个名字，声音被风撕碎，"这次，你跑不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