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的仪式在空旷肃穆的正厅举行。高堂之上,只供奉着谢家满门忠烈的牌位,烛火幽幽,映照着一个个冰冷的名字。谢危的父亲,六位兄长……一排排,一层层,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族曾经的辉煌与惨烈的牺牲。香炉里青烟袅袅,盘旋上升,更添几分庄严与悲怆。
司仪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拜天地——”
我与谢危并肩而立,朝着门外灰蒙蒙的天空躬身下拜。他的动作带着病弱的迟缓,呼吸声沉重而压抑。
“二拜高堂——”
转身,朝着那一排排冰冷的牌位,深深拜下。牌位无言,烛火跳跃,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这对被命运强行捆绑在一起的新人。
“夫妻对拜——”
我转过身,隔着眼前晃动的珠帘,看向对面那个一身玄色婚服的身影。他同样微微躬身。在俯仰交错的瞬间,我似乎捕捉到他低垂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随即,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咳从他喉间溢出,他猛地侧过脸,以袖掩口。
那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尽管他极力掩饰,我还是清楚地看到,一抹刺目的猩红,迅速在他玄色的袖口洇开,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毒花。
旁边的仆妇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慌忙上前想要搀扶。
谢危却猛地抬手制止,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他挺首了背脊,尽管脸色在烛光下苍白得如同金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依旧稳稳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那阵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咳嗽从未发生过。唯有袖口那抹迅速扩散的暗红,无声地昭示着生命的脆弱与流逝。
“礼成——送入洞房——”司仪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草草结束了仪式。
我被引向位于府邸深处的新房——听风苑。院落的名字带着诗意,却也透着孤寂。新房内的布置同样简单到近乎简陋。红烛是有的,但不多,光线昏暗。桌上摆着几样象征性的干果糕点。一张宽大的雕花拔步床挂着素色的帐子,显得异常冷清。
春桃和夏荷手脚麻利地帮我卸下沉重的凤冠和繁复的钗环,又替我换下那身并不舒适的嫁衣,穿上柔软的寝衣。整个过程,两个丫头都绷着脸,眼圈微红,显然被这府邸的冷寂和方才拜堂时的惊心一幕吓到了。
“小姐……”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地方……太吓人了。姑爷他……”
“别胡说。”我打断她,声音平静无波,“去准备热水吧,我乏了。”
春桃和夏荷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不敢再多言,默默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红烛燃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更显得西周死寂一片。我走到窗边,推开一扇雕花木窗。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灌入,吹散了屋内沉闷的药味,也让我因紧张而有些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
窗外月色惨淡,庭院深深,树影幢幢,如同蛰伏的巨兽。这就是我今后要生活的地方,一个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府邸,一个只剩下病弱主子和无尽悲痛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