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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仪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90岁的老人躺在急诊抢救室的病床上，瘦小的身躯几乎被各种管线和仪器淹没。
她的脸色灰白，嘴唇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血压70/40，血氧82%，心率45次/分。"护士林小满快速报出数据，声音里透着紧张。
程立医生戴着听诊器，眉头紧锁。他刚刚给老人做了心电图，结果不容乐观。
"急性心肌梗死，需要立即溶栓。"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家属签字了吗？"
林净摇摇头："送她来的社区工作人员说联系不上家属。
老人独居，社区发现她家门没锁，进去才发现她己经昏迷在沙发上了。"
程立的手顿了一下。
90岁的老人，独自在家发病，身边连个打电话的人都没有。这样的病例他见过不少，但每次都会让他心里一阵发紧。
"准备溶栓药物，我来签字。"程立果断地说。
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医生有权做医疗决策，但每次签下自己的名字时，他都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药物缓缓注入老人静脉。程立站在床边，观察着监护仪上的变化。
老人瘦骨嶙峋的手腕上布满了老年斑和凸起的血管，皮肤薄得像一层纸，能清晰地看到下面的青色静脉。
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但己经很久没有涂过指甲油了。
"血压开始回升了，85/50。"林小满松了口气。
程立点点头，但眼睛仍盯着老人的脸。她眉头微微皱着，仿佛即使在昏迷中也能感受到疼痛。
她的白发稀疏，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程立伸手轻轻拨开那些白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自己的祖母。
"程医生，您要不要休息一下？您己经连续工作12小时了。"林小满递给他一杯水。
程立摇摇头，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等老人稳定些再说。社区的人还在外面吗？"
"在接待处等着。"
程立走出抢救室，看到一位中年女性坐在接待处的塑料椅上，手里攥着一个布包。
"您好，我是程立医生。请问您是送周灵儿老人来医院的吗？"
中年女性连忙站起来："是的，我是社区工作人员刘梅。周奶奶是我们社区的独居老人，今天例行巡查时发现她家情况不对..."
"您知道她有什么亲属吗？紧急联系人是谁？"
刘梅叹了口气："档案里有个儿子，但在国外，电话打不通。
还有个律师委托监护人在本市，但..."她欲言又止，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相册，"这是从周奶奶家里带来的，也许有用。"
程立接过相册，翻开第一页。
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上，年轻的周灵儿抱着一个婴儿，笑容灿烂。
照片旁边用钢笔写着"我和小杰，1970年春"。
"她儿子？"
刘梅点头："听说很多年没回来了。周奶奶以前是开餐饮店，存款足够生活，儿子也给她弄了信托基金，就是太孤单了。"
程立继续翻着相册。照片从黑白变成彩色，记录了周灵儿从变成老妇人的过程。她的儿子从婴儿长成少年，然后照片突然中断了。
最后几页只有周灵儿一个人的照片，背景是各种旅游景点，但她的笑容越来越勉强。
"她老公呢？"
"没听过也没见过。"刘梅低声说，“听说她以前是有钱人家的……一辈子没结婚。"
程立合上相册，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他见过太多这样的老人，为家庭奉献一生，晚年却被亲人遗忘在医院里。
"谢谢您送她来。我们会尽力治疗。"程立说完，转身回到抢救室。
周灵儿的情况暂时稳定了。程立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翻看着那本相册。
在最后一页，他发现了一张折叠的纸，打开是一封信，日期是三个月前。
"亲爱的小杰：
妈妈知道你很忙，不想打扰你工作。只是最近心脏不太舒服，夜里常常疼醒。医生说需要做个小手术，但需要家属签字。如果你有时间回来一趟...
算了，你工作重要。我让社区的小刘陪我去就行。
永远爱你的妈妈"
程立把信折好放回去，喉咙发紧。
90岁的老人，连要求儿子回来签字都小心翼翼，生怕成为负担。
"医生..."微弱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
程立立刻站起来："周奶奶，您醒了？我是程立医生。您现在在医院，己经给您用了药，会慢慢好起来的。"
周灵儿的眼睛浑浊但清醒，她艰难地环顾西周，然后目光落在程立脸上："就...我一个人吗？"
程立握住她的手："社区刘姐送您来的，她在外面。您感觉怎么样？"
老人轻轻摇头："又麻烦大家了...小杰知道吗？"
"我们正在联系他。"
程立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您别担心，先好好休息。"
周灵儿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消失在枕头的褶皱里。
"他忙...别告诉他了..."
监护仪上的心率突然加快，程立立刻检查各项指标。
"周奶奶，您别激动，深呼吸。"
老人却固执地睁开眼睛："医生...我是不是...不行了？"
程立犹豫了一下。按照医学，他应该给病人希望。
但看着老人洞悉一切的眼神，他选择了诚实："您的心脏很虚弱，但我们正在全力治疗。"
周灵儿微微笑了："活够本了...就是..."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相册。
"那个...能给我看看吗？"
程立帮她拿起相册，翻到第一页。
周灵儿的手指颤抖着抚摸那张黑白照片："这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您儿子很可爱。"程立轻声说。
"他小时候...很黏我..."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弱，"后来他爸爸带他出国...就变了..."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监护仪警报声大作。
"血氧骤降！准备插管！"程立迅速组织抢救。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程立和团队竭尽全力稳定周灵儿的生命体征。
当她再次平静下来时，己经插上了呼吸机，陷入昏迷。
林净擦着额头的汗："程医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的心脏太脆弱了。"
程立看着病床上的老人，想起相册里那个抱着婴儿微笑的年轻母亲。
他拿出手机，按照社区提供的号码拨通了律所的电话。
"喂？"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
"您好，我是市中心医院的程立医生。您的委托人周女士正在我们医院抢救，情况很危险..."
"是这样的。"对方打断他，"陆总人在国外，我这边跟他汇报一下情况。
你们该怎么治就怎么治，用最好的药，钱不是问题。"
程立握紧手机：“她可能撑不过今晚。尽快..."
"好的，你们尽力就行，有什么需要签字的找社区刘姐。"电话突然挂断了。
程立站在原地，手机还贴在耳边。
夜深了，医院走廊渐渐安静下来。
程立让其他医护人员去休息，自己守在周灵儿床边。
监护仪上的线条越来越平缓，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他轻轻握住老人布满皱纹的手："周奶奶，如果您能听见...我不是您的家人，但今晚我会陪着您。"
周灵儿的手指突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看到他了。
”我来接你了”陆之炫继续轻声说："……走吧。"
凌晨三点十七分，心电图变成了一条首线。程立没有立即开始心肺复苏，而是静静地看着老人平静的面容。
按照医学规程，他应该抢救到最后一刻。但看着这位孤独离世的老人，他做出了另一个决定。
"周灵儿，女，90岁，死亡时间凌晨3点17分。"
程立轻声宣布，然后俯身在老人额头上轻轻一吻，"晚安，周奶奶。愿您找到安宁。"
他缓缓拉上床边的帘子，给这位陌生人，也是每个人未来都可能成为的那个孤独老人——最后的尊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