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摧毁了主桅,但卷起的三角帆(风暴帆)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只是撕开了几道口子。李航找出船上仅有的针线包——那是林薇以前随手塞在急救箱里的,针很粗,线是耐磨的尼龙线。他笨拙地、一针一线地修补着帆上的裂口,手指被粗硬的帆布边缘磨破,渗出血珠,混着咸涩的海水,疼得钻心。但他咬着牙,继续缝补。每一针下去,都像是在缝补自己破碎的求生意志。
他用断掉的缆绳和船上找到的备用绳索,在甲板上清理出一块区域,用木桶和防水布搭建了一个简易的雨水收集装置。当第一场短暂的热带阵雨落下,看着浑浊的雨水顺着帆布边缘流进他放置好的空罐头盒里,发出“叮咚”的声响时,他干裂的嘴角,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陈远洋的航海日志成了他的圣经。除了六分仪的使用,里面还记录着利用洋流、识别云层预测天气、甚至用极其有限的工具(比如罐头盒和海水)尝试蒸馏淡水的方法。李航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实践着。每一次微小的成功——比如用罐头盒和自制的简陋冷凝装置,真的在烈日下蒸出了一小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淡水——都让他灰暗的眼睛里,多点亮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
他不再整日蜷缩在发霉的船舱里。他开始主动观察天空和海流的变化,试图从日志的记载和眼前的大海中,拼凑出一条可能的生路。太平洋的洋流图在陈远洋的日志里有简略的手绘。他反复研究,用铅笔在日志的空白处画了又擦,擦了又画。向西?向北?哪里可能有岛屿?哪里可能有航路?
方向。他需要方向。一个明确的、能支撑他穿越这无尽孤独和绝望的方向。活下去的念头有了,但目标依旧模糊遥远。
又是一个黄昏。夕阳将西边的海面染成一片燃烧的金红,壮丽得令人窒息。李航坐在修补过的三角帆下,啃着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就着收集来的、带着点铁锈味的雨水。他习惯性地打开了那个老旧的船载电台——风暴后居然还能工作,只是信号极其微弱,杂音很大。这几乎成了他每天唯一的“娱乐”,听着电流的“沙沙”声,想象着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他漫无目的地旋动着调谐旋钮,刺耳的电流噪音在狭小的驾驶舱里回荡。突然,在某个频点上,那持续的“沙沙”声被一阵极不稳定的、断断续续的人声干扰了!
“……滋滋……李……航……滋……李航……滋滋……听……到……请……回……答……”
李航浑身一僵,手里的压缩饼干掉在甲板上,碎成几块。他猛地扑到电台前,耳朵几乎贴在了冰冷的喇叭上,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疯狂地擂动着胸腔。
“……滋……李航……丈夫……滋……远航号……帆船……失……联……”
那声音!虽然被严重的电流干扰切割得支离破碎,带着强烈的电子噪音,但那熟悉的、带着一种竭力压抑却依旧透出焦灼和哽咽的声线,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狠狠劈中了李航!
是林薇!绝对是林薇的声音!
“……全国……滋滋……听众……朋友……请……滋滋……留意……提供线索……重酬……滋……请……帮帮我……找到他……”
信号极其微弱,像风中残烛,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李航死死攥着话筒,指甲几乎嵌进塑料里。他对着话筒嘶吼,声音因为激动和干渴而劈裂:“薇薇!薇薇!是我!李航!我在!我在太平洋!听见吗?薇薇!”他疯狂地拍打着电台外壳,徒劳地旋转着调谐钮,试图让那微弱的声音清晰一点。
“滋————”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骤然拉长的、刺耳的电流噪音。林薇的声音彻底消失了,被无垠大海的电磁寂静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