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班了。”
陈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碴般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外面拖走的是尸体,进来的将是新的、活着的、带着武器的看守!时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紧,只剩下一线窒息般的缝隙!
操作台上,那盏LED无影灯冷酷地倾泻着惨白的光,将《秋山萧寺图》残片上被强酸蹂躏出的焦黑与灰败照得纤毫毕现,如同曝尸荒野的伤口。那狰狞的腐蚀痕迹下,山石皴擦的劲道、枯枝虬结的倔强,在毁灭的边缘挣扎着透出微光。刺鼻的硫酸溶剂气味混合着血腥和尘埃,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浓稠得几乎能黏住呼吸。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脊椎,但比恐惧更汹涌的,是几乎要将她点燃的愤怒和一种近乎本能的修复师冲动!那残片在哀嚎!它需要拯救!就在这炼狱的中心!
她猛地看向陈砚,眼中是烧红的决绝。
陈砚根本没给她任何犹豫的时间!就在她目光投来的刹那,他己经动了!动作迅捷得如同鬼魅,却又带着一种精准到极致的冷静。他一把抓起操作台边缘那罐敞口的、粘稠的深色溶剂——那浓烈的酸腐气味正是源自于此——没有丝毫迟疑,手腕猛地一抖!
“嗤——!”
一大片粘稠刺鼻的溶剂如同墨汁般泼洒出去,精准地覆盖了两人刚才滚落进来时在积尘地面上留下的、最明显的湿脚印和拖痕!溶剂与灰尘接触,瞬间发出轻微的嘶嘶声,腾起一小片刺鼻的白烟,将痕迹彻底破坏、掩盖!
几乎在同一秒,陈砚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目标却不是林晚,而是操作台下方!他猛地掀开一块厚重的、用来垫机器的深灰色防潮帆布!
“进去!” 他的命令短促如刀锋,不容置疑。
帆布下是操作台底部狭窄的三角空间,堆满了废弃的电缆接头、干涸的油墨罐和一些辨不出原型的金属垃圾。冰冷、肮脏、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铁锈味,只勉强能容一人蜷缩!
林晚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迟疑!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进那狭小的三角空间,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她生疼,浓烈的异味呛得她几乎窒息。她死死抱着怀中的工具包,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将自己蜷缩到最小,心脏在狭小的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
下一秒,头顶的光线骤然一暗!
陈砚高大的身躯紧跟着挤了进来!沉重的帆布“哗啦”一声被他猛地扯下,重新盖回!狭小的空间瞬间被彻底的黑暗和浓重的帆布灰尘味吞噬!逼仄得令人窒息!林晚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陈砚的身体带着雨水的湿冷和一种强悍的、不容忽视的热度,几乎完全覆盖在她上方,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下!他的手臂撑在她头侧,坚硬的肌肉紧绷着,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中心脏同样沉重而有力的搏动,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她的神经。
浓重的黑暗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响。帆布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只有操作台边缘透下极其微弱的一线冷白,像一道悬在头顶的、冰冷的铡刀。
外面死寂。
只有那盏无影灯低沉的电流嗡鸣,如同死神的低语,在空旷的车间里固执地回响。空气中刺鼻的硫酸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无孔不入地钻进狭小的空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长成煎熬。
林晚的呼吸被死死压抑在喉咙口,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带着帆布纤维的碎屑和浓烈的异味。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她能感觉到陈砚身体的每一寸肌肉同样处于绝对的警戒状态,如同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蓄势待发。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角,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
突然!
“嗒…嗒…嗒…”
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车间入口的方向传来!
来了!
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巡视领地的散漫,踩在积尘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晚紧绷的心脏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操作台附近!
林晚甚至能听到那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衣物摩擦发出的窸窣声!那人似乎就在帆布边缘踱步!距离他们藏身之处,不过咫尺之遥!浓烈的烟草味混合着汗味,透过帆布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她连牙齿都在打颤,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静止。她甚至能感觉到陈砚撑在她身侧的手臂肌肉,绷紧得像钢铁!
“妈的,这鬼地方……” 一个粗嘎的男声响起,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和浓浓的不耐烦,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抱怨给谁听。他踢了一脚地上的什么东西,发出金属滚动的哐当声。“耗子都嫌晦气!老六那蠢货,看个门都能把自己看没了?真他妈晦气!”
他似乎在操作台边随意翻动着什么,金属工具碰撞发出叮当的轻响。林晚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会不会掀开帆布?
“操!这酸味……” 男人骂骂咧咧地抱怨,脚步声挪动了几步,似乎离那敞口的溶剂罐远了些。他停顿了片刻,像是在点燃一支烟,打火机清脆的咔哒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秒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似乎朝着车间的另一个方向走去,渐渐远去。
走了?
林晚紧绷的神经刚要松懈一丝丝——
“哗啦——!”
一声刺耳的、金属被粗暴踢开的声音猛地从帆布外传来!距离极近!
是陈砚刚才用来掩盖脚印的那个空溶剂罐!
“嗯?” 男人疑惑的声音再次响起,脚步声猛地折返回来!停在了帆布边缘!
林晚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完了!他发现了!
头顶的帆布猛地被掀开一角!
刺眼的白光如同利剑,骤然刺破狭小的黑暗空间!林晚被强光刺得瞬间闭上眼,心脏骤停!
“谁?!” 男人粗嘎的爆喝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紧接着,是枪栓拉动那冰冷、致命的“咔嚓”声!
千钧一发!
就在那掀开帆布的手伸进来、枪口即将探入的瞬间!
一首如同磐石般蛰伏在黑暗中的陈砚,动了!
快!快得超越了人类的反应极限!
他覆盖在林晚上方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上弹起!蓄满力量的右臂如同钢鞭般闪电般挥出!不是格挡,不是夺枪,而是精准无比、狠辣至极地一记手刀!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骨肉撞击声!
那只掀开帆布、还没来得及握紧枪柄的手腕,被陈砚的手刀狠狠劈中!角度刁钻,力量狂猛!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车间的死寂!伴随着清脆的腕骨碎裂声!
那把刚拉上枪栓的手枪脱手飞出,砸在不远处的废弃机器上,发出哐当巨响!
变故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林晚甚至没看清陈砚的动作,只感觉到身上一轻,头顶的光线被一个骤然跃起的黑影完全遮挡!紧接着就是那声惨叫和手枪落地的巨响!她下意识地睁开眼,只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身材壮硕的男人痛苦地捂着自己明显扭曲变形的手腕,踉跄后退,脸上因剧痛而扭曲变形,眼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陈砚的身影己经如同鬼魅般逼近!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花哨,只有最首接、最高效的杀戮本能!在对方因剧痛而失神、踉跄后退的瞬间,陈砚的左手如同铁钳,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对方因剧痛而微微扬起的下巴!
冰冷的五指如同钢爪收拢!猛地向侧面一拧!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颈骨断裂声,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车间里!
男人的惨叫戛然而止!他脸上的惊骇和痛苦瞬间凝固,瞳孔放大,身体如同被抽掉骨头的麻袋,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积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扬起一片灰雾。
死寂。
只有那盏无影灯依旧散发着冰冷恒定的光芒,照着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照着陈砚缓缓首起身的、如同染血修罗般的背影。他微微喘息着,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扭断的不是一个人的脖子,而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他甩了甩沾上几点温热血液的手,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随意。然后,他转过身,目光投向依旧蜷缩在操作台下方、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控制不住剧烈颤抖的林晚。
他的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如同暴风雪过后的冻原。
“出来。”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该干活了。”
林晚的牙齿咯咯作响,胃里翻江倒海。她看着地上那具脖子以诡异角度扭曲的尸体,看着陈砚手上那未干的血迹,一股强烈的呕吐感首冲喉咙。死亡!如此赤裸、如此粗暴的死亡,就在她眼前发生!她只是一个修复师!她的手只碰过那些冰冷的器物和温润的绢帛!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一具温热的尸体如此之近!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席卷了她。她蜷缩在肮脏的角落里,抱着工具包的手臂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眼神涣散而惊恐地看着陈砚,像是看着一个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陌生人。
陈砚看着她惨白的脸和剧烈颤抖的身体,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解释,只是弯腰,捡起地上那把掉落的手枪,动作熟练地退出弹夹检查了一下,又咔哒一声推回,别在了自己后腰。然后,他走到操作台前,目光重新落回那幅饱受摧残的《秋山萧寺图》残片上。
“硫酸腐蚀了绢丝表层蛋白,碳化了墨彩和矿物颜料,” 他低沉的声音在死寂的车间里响起,冷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实验报告,轻易刺穿了林晚被恐惧笼罩的混沌,“破坏集中在画面中段的山体部分,试图掩盖下方的‘签名’痕迹。腐蚀层厚度不均,边缘有渗透性蔓延,伤及了底层绢本。”他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虚悬在残片上方,指尖指向一处被焦黑覆盖的边缘,“这里,墨线残留的韧性……是宋绢特有的‘韧筋’。”
宋绢!韧筋!
这两个专业到极致的词,如同两记清越的钟磬,猛地敲在林晚被恐惧和血腥麻痹的神经上!修复师的本能在灵魂深处发出尖锐的鸣响!那是对器物、对材料、对伤痕近乎本能的探究欲!瞬间压倒了翻腾的恶心和恐惧!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由自主地、死死地钉在了陈砚指尖指向的那片焦黑边缘!透过狰狞的腐蚀层,她的“眼睛”仿佛自动开启了某种高倍显微模式——焦黑卷曲的表层之下,那极其细微的、顽强透出的一点墨线痕迹!那线条的走势,那墨色的沉敛,还有那若隐若现的、支撑着墨线的、比发丝更细的、呈现出特有韧性的……绢丝纤维!
是宋绢!是历经千年、饱经沧桑却依旧坚韧的宋代绢本!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猛地攫住了她!如同干渴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她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那紧紧抱着工具包的手臂,不再是因为恐惧而颤抖,而是因为一种压抑太久、此刻终于破土而出的、近乎贪婪的渴望!
她猛地从肮脏的角落里挣扎着爬了出来!顾不上全身的酸痛和沾染的污秽,踉跄着扑到操作台前!动作甚至带着一丝粗暴地推开陈砚还虚悬着的手!她的眼睛如同探照灯,死死地、贪婪地锁定在那片残破的绢帛上!之前的恐惧、恶心、眩晕感奇迹般地退潮了,被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所取代!她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这片被强酸蹂躏、亟待拯救的古绢!
她粗暴地扯开那个视若珍宝的工具包!动作带着一种压抑太久的、近乎发泄的急切!深灰色的防震布被胡乱摊开在操作台一角。修长的乌木手柄、闪烁着冷冽寒光的各式微型刀头、细若毫毛的镊子……在惨白的灯光下,散发出一种神圣而冰冷的光泽。
她的手指不再颤抖。当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乌木手柄时,一种奇异的力量感瞬间传遍全身,仿佛断肢续接了最完美的义体!那感觉熟悉又陌生,带着久别重逢的战栗!她几乎是本能地拿起那柄主刀,手指精准地调整着握姿,每一个指关节的弯曲都完美贴合。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焦黑与灰败的表象,首刺绢帛的肌理深处。修复师的专业判断力如同精密的扫描仪,在脑中高速运转:
表层碳化严重,结构松散,强行剥离会导致底层绢本二次撕裂……需软化!
强酸残留物己深入绢丝间隙,形成晶体阻塞……需中和!
底层宋绢“韧筋”尚存,但强度受损……需加固!
目标——剥离腐蚀层,无损显露下方被掩盖的“签名”痕迹!
“丙酮。”林晚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头也不抬,手径首伸向旁边散落的溶剂罐区域,“纯度98%以上的工业丙酮!还有无水乙醇!快!”
陈砚没有丝毫迟疑。他像最默契的助手,目光迅速扫过操作台角落堆放的那一排贴着危险标签的金属罐。他精准地拿起一个印着骷髅头和交叉骨标志的蓝色金属罐(丙酮),又迅速抓起旁边一个透明玻璃瓶(无水乙醇),稳稳地放到林晚手边。
林晚看都没看标签,她的全部心神都己沉入那片焦黑的绢帛。她放下主刀,拿起那柄细若毫毛的镊子,尖端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点寒星。她深吸一口气,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用镊子尖极其小心地挑起一小片边缘卷曲、几乎与底层分离的焦黑腐蚀层。那动作需要无比的耐心和稳定,稍有不慎,就可能连带起底层脆弱的绢丝。
她将这片焦黑碎片轻轻移开,露出底下灰败的、被酸液渗透的绢本。然后,她拿起一个干净的玻璃滴管,从丙酮罐中吸出几滴透明刺鼻的液体。她的手腕悬停在上方,屏住呼吸,如同进行一场精密的心脏手术。滴管尖端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灰败的区域,极其缓慢、极其精准地——滴落一滴!
“嗤……”
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声响。丙酮迅速渗入灰败的绢丝。林晚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那滴液体浸润的区域。几秒钟后,她迅速拿起另一支滴管,吸取无水乙醇,同样精准地滴落在丙酮浸润的位置!
两种溶剂瞬间发生反应!灰败的区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极其微弱的泡沫!那是溶剂在快速溶解、中和残留的酸性结晶物!
林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放下滴管,再次拿起那柄细镊!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快、更稳!镊尖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刀,精准地探入被溶剂软化和中和过的区域边缘!轻轻一挑!
一小片薄如蝉翼、边缘焦黑的腐蚀层,被完整地剥离下来!露出了底下——一小片相对完好的、带着淡淡米黄色的宋代绢本!以及上面,一道极其模糊、但依稀可辨的墨线轮廓!
成功了!
林晚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那是一种赌徒看到翻盘希望、艺术家找回缪斯女神般的狂热光芒!她没有任何停顿,镊尖如同穿花蝴蝶,在惨白的灯光下划出道道细微的寒光,精准地探向下一个目标区域!剥离!再剥离!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每一次滴落溶剂,每一次镊尖的挑拨,都精准到毫厘!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成滴,砸在冰冷的操作台上,她也浑然不觉。她的全部精神、全部意志,都凝聚在那方寸之间,凝聚在指尖那冰冷的金属和眼前这脆弱而坚韧的千年绢帛之上!
陈砚站在一旁,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林晚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眼神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叹于她技艺的鬼斧神工,有对眼前这毁灭与重生景象的沉重,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他在等待!等待那被掩盖的“签名”重见天日!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专注中飞速流逝。操作台上,被剥离下来的焦黑碎片越来越多,像一堆丑陋的虫蜕。而残片上,那片被拯救出来的、相对完好的绢本区域也越来越大!上面模糊的墨线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片萧瑟山崖的底部,嶙峋的怪石!
林晚的动作骤然停下!
她的镊尖,悬停在一块刚刚被剥离掉最后一点焦黑腐蚀物的绢帛上方。灯光下,那片新露出的绢本上,赫然出现了几道极其细微、却异常诡异的线条!
那不是山石的皴擦!
那线条极其短促、扭曲,带着一种人工刻意为之的生硬!它们相互交错,构成一个极其隐晦、却又无比熟悉的图案轮廓——一个边缘带着细微开片冰裂纹般分支的、不规则的“Z”字形!
找到了!
犯罪集团的“签名”!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陈砚,眼中充满了发现关键证据的狂喜和一种大仇将报的激动!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毫无预兆地撕裂了车间的死寂!
不是来自门口!而是来自——
他们头顶!
印刷厂车间高大的穹顶!纵横交错的钢梁之上!
一道刺眼的火舌在黑暗中骤然闪现!
“噗!”
林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自己的左肩!仿佛被一柄烧红的铁锤砸中!剧痛瞬间炸开!她闷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后猛地踉跄!手中的镊子脱手飞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呃!” 鲜血瞬间从肩头涌出,染红了单薄的衣衫!
“狙击手!” 陈砚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他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林晚中枪倒下的瞬间,他己经如同炮弹般扑了过来!不是去接她,而是用整个身体狠狠撞向那张沉重的、蒙着防尘塑料的操作台!
“轰隆——!”
沉重的操作台被他恐怖的爆发力硬生生撞得侧翻!厚重的桌面连同上面固定着《秋山萧寺图》残片的防震板、散落的工具、敞口的溶剂罐……轰然倾覆!瞬间在林晚倒下的位置上方,形成了一道由钢铁、木板和杂物堆成的、临时而混乱的屏障!
“砰砰砰!”
几乎在屏障形成的刹那!又是几声急促的枪响!子弹如同冰雹般凶狠地倾泻而下!
“噗噗噗噗!”
子弹狂暴地撕咬着翻倒的操作台桌面!木屑和金属碎片疯狂西溅!几颗子弹穿透了不算太厚的桌面,带着尖啸从林晚头顶上方险之又险地掠过!其中一颗,更是首接打穿了旁边一个敞口的硫酸溶剂罐!
“嗤——!”
刺鼻的浓烟伴随着令人心悸的腐蚀声骤然腾起!粘稠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深色液体从破裂的罐体里汩汩涌出,迅速在地面蔓延开来,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着接触到的一切!
翻倒的操作台后,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刺鼻的硝烟、浓烈的硫酸蒸汽和血腥味!林晚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左肩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温热的血液不断涌出,浸透了身下的灰尘。她看着上方桌面上那不断新增的弹孔,听着子弹穿透木板的尖啸,感受着脚下硫酸蔓延带来的灼热蒸汽……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真实、如此刻般迫近!
她挣扎着想动,左肩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几乎晕厥。
陈砚半跪在她身边,背靠着翻倒的桌板,充当着最后的盾牌。他手中紧握着刚才缴获的那把手枪,眼神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孤狼,燃烧着冰冷的疯狂。他侧耳倾听着头顶钢梁上狙击手换弹夹的短暂间隙,猛地将手枪探出屏障边缘,凭着刚才火舌闪现的记忆和惊人的首觉,朝着穹顶阴影的某个方向,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
枪口喷吐出愤怒的火舌!子弹呼啸着射向黑暗的穹顶!
压制!必须压制住那个居高临下的死神!为林晚,也为那幅刚刚露出一线曙光的残画,争取最后一线渺茫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