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制药厂红星轧钢厂制剂点”的牌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昭示着一种新的秩序。然而,轧钢厂内部的暗流,并未因磺胺片的顺利发放而平息,反而在破伤风疫苗这根“针尖”上,汇聚成了更汹涌的漩涡。
陈师傅那天的暴怒和拂袖而去,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关于“打针”的流言,如同被风卷起的煤灰,在厂区各个角落弥漫开来,被许大茂那张巧舌如簧的嘴不断添油加醋。
“听说了吗?那针打进去,胳膊肿得跟馒头似的!”
“可不是!许大茂说,他二大爷村里有人打了,半夜抽筋,差点没过去!”
“丁大夫是好心,可这针……邪乎啊!”
“陈师傅都不打,咱们急啥?”
恐惧和抵触在部分工人,尤其是一些和陈师傅年纪相仿、观念守旧的老工人中蔓延。医务室门口贴出的关于破伤风疫苗科普和自愿接种的通知,看的人多,真正来登记的却寥寥无几。张大姐看着空荡荡的登记本,急得嘴上起了燎泡。
“丁一,这可咋办?许大茂那王八蛋太不是东西了!到处散播谣言!工人们都被他吓住了!”
丁一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厂区,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许大茂这条毒蛇,果然不肯安分!他捏着口袋深处那张写满许大茂罪状的认罪书,指节微微发白。是时候,该让这条毒蛇尝尝被反噬的滋味了。但眼下,破局的关键,还在疫苗本身!
“张姐,急没用。”丁一转过身,语气沉稳,“打铁还需自身硬。谣言止于智者,更止于事实!咱们先把准备工作做扎实!通知贴出去,自愿原则不变。第一批疫苗,先从我们身边的人开始!”
他目光扫过医务室,最后落在张大姐身上:“张姐,你先打!我亲自给你打!”
张大姐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成!我打!我这把老骨头,给丁大夫你当个活招牌!”
丁一点点头,又看向门口探头探脑的几个年轻学徒工:“小刘,小王,还有你们几个,怕不怕?敢不敢给你们张大姐做个见证?”
年轻人血气方刚,又对丁一充满崇拜,被这么一激,立刻挺起胸脯:
“怕啥!丁大夫,您尽管扎!”
“就是!张大姐都不怕,我们怕啥!”
“打!我们跟着张大姐打!”
**当天下午,医务室。**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丝紧张的气氛。张大姐撸起袖子,露出有些松弛的胳膊。丁一动作麻利,碘酒消毒,注射器排气,针头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几个年轻学徒工围在旁边,瞪大眼睛看着。
“张姐,放松点,就像蚊子叮一下。”丁一语气温和,手法却快如闪电。针尖刺入皮肤,药液缓缓推入。
张大姐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笑着说:“嗨!还没蚊子叮得疼呢!丁一你这手艺,真利索!”
很快,几个年轻学徒工也挨个接种完毕。过程顺利,除了针眼处有点红,没有任何不适。
“感觉咋样?”丁一问。
“没啥感觉啊!”小刘活动着手臂。
“丁大夫,这针……也没许大茂说得那么吓人啊!”小王挠着头,一脸困惑。
丁一微微一笑:“记住你们现在的感觉。回去跟工友们说说,这就是事实!”
接下来的几天,丁一和张大姐开始了艰苦的“扫盲”和“示范”工作。丁一利用工间休息,深入各个车间班组,不厌其烦地讲解破伤风的凶险、疫苗的原理、可能的不良反应(低热、局部红肿)及应对措施。他语言通俗,道理透彻,尤其反复提及赵大锤的惨剧,首击人心。
而张大姐和那几个打了针的年轻学徒工,则成了活生生的“广告牌”。张大姐中气十足地在食堂跟人唠嗑:“哎哟,你们是没见,那针下去,跟挠痒痒似的!我这胳膊,好着呢!该干啥干啥!” 小刘他们更是逢人就说:“丁大夫那针,一点事没有!许大茂瞎咧咧!”
事实,是最好的武器。恐慌的迷雾在真实的阳光和鲜活的例证面前,开始慢慢消散。登记本上的名字,一天天多了起来。虽然仍有像陈师傅那样的顽固派,但沉默的大多数,开始选择了信任。
**轧钢厂大礼堂,临时接种点。**
长长的队伍从礼堂里一首排到外面空地上。今天是集中接种日。丁一带着几个临时培训的卫生员,穿着干净的白大褂,戴着口罩,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登记、询问禁忌、消毒、注射、观察……流程清晰,操作规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和一种肃穆的气氛。
张大姐嗓门洪亮地维持着秩序:“排好队!别挤!一个个来!打过针的,到旁边坐十五分钟再走!有不舒服的马上说!”
杨厂长也亲自到场巡视,看着井然有序的队伍和工人们脸上信任的神情,严肃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对着丁一点了点头。
队伍缓缓移动。轮到陈师傅了。他板着脸,磨磨蹭蹭地走上前,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丁一,又看看旁边坐着的、有说有笑的打过针的工友,最后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对张大姐说:“登记!陈大锤!”
张大姐憋着笑:“陈师傅,您大名不是叫陈铁柱吗?”
“少废话!登记!打针!”陈师傅老脸一红,不耐烦地吼道,惹得周围工人一阵善意的哄笑。
丁一亲自给他注射。针头扎进去时,陈师傅肌肉明显绷紧了,但硬是咬着牙没吭声。打完针,他像完成任务似的,快步走到观察区坐下,抱着胳膊,谁也不理,但那紧绷的肩膀,似乎松了一些。
**接种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然而,丁一并未放松对许大茂的警惕。他深知,这条毒蛇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丁一刚回到西合院自己那间小屋,就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屋里的东西看似没动,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这里的烟味(许大茂常抽的那种劣质烟)。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墙角,掀开几块松动的地砖——那里是他藏认罪书和部分重要资料的地方!
地砖下的油纸包还在。但当他打开油纸包,心里猛地一沉——那张写着许大茂罪状、签着名按着手印的认罪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揉皱的、写着歪歪扭扭几个字的纸条:
**【想要东西?拿药方来换!否则,后果自负!】**
纸条上没有署名,但那熟悉的、带着怨毒和贪婪的气息,丁一闭着眼睛都能闻出来——许大茂!
丁一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这条毒蛇,果然贼心不死!竟然敢趁他不在,溜进来偷东西!目标明确,就是要那张能置他于死地的认罪书!甚至还妄想用这个来要挟他交出磺胺药方?!
“许大茂……你这是自己找死!”丁一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许大茂偷走了认罪书,自以为拿到了护身符,甚至还想反咬一口!但他不知道的是,丁一做事,从来都留着一手!
那份认罪书,丁一在收好的当晚,就在系统提供的【虚拟手术训练室】里,利用时间流速差,一个字一个字地誊抄了一份!并且,誊抄件就藏在医务室药柜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药瓶标签后面!原件丢了,誊抄件同样具有杀伤力!而且,许大茂偷走原件的行为本身,就是新的、更严重的罪证!
“想要药方?想要威胁我?”丁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好啊……那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自掘坟墓!”
他没有声张,甚至没有去质问许大茂。他像往常一样,平静地生活、工作,只是暗中更加留意许大茂的动向。他知道,许大茂拿走了“护身符”,又抛出了威胁,接下来,必定会有进一步的动作!他要等,等这条毒蛇自己把獠牙完全露出来!
**机会,来得比预想的更快。**
这天下午,医务室人不多。丁一正伏案整理一份关于建立厂内简易传染病隔离预案的报告。娄小娥安静地坐在一旁,帮着他整理一些资料。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乌黑的辫子和专注的侧脸上,静谧而美好。
突然,医务室的门被猛地推开!许大茂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得意和一丝疯狂的狰狞!他手里,赫然攥着几张纸——正是丁一丢失的那份认罪书原件!还有那张威胁的纸条!
“丁一!”许大茂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扬着手里的纸,像举着胜利的旗帜,“看看这是什么?!”
丁一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许大茂,你拿的什么?废纸?”
“废纸?”许大茂狞笑一声,几步冲到丁一桌前,把认罪书“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指着上面的签名和手印,“看清楚!这可是你逼我写的‘认罪状’!你丁一,滥用私刑,胁迫工人!这就是铁证!”
他又拿起那张威胁纸条:“还有这个!你指使人写的?想要回这认罪书?晚了!我告诉你丁一,你完了!我要去保卫科!去工业局!告你非法拘禁!告你刑讯逼供!我看你这身白大褂还穿不穿得成!你那什么狗屁药点,等着关门吧!”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脸上充满了报复的快意,仿佛己经看到了丁一身败名裂的下场。
娄小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看着许大茂状若疯狂的样子和桌上那几张纸,脸色发白,担忧地看向丁一。
丁一却依旧平静。他甚至慢条斯理地拿起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走到崭新的红双喜暖水瓶前,拔掉软木塞。
哗啦啦——
清澈滚烫的开水注入搪瓷缸子,白色的蒸汽升腾而起。
丁一捧着热乎乎的缸子,轻轻吹了吹水面,然后才抬眼,看向因他这过于平静的反应而有些错愕的许大茂,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笑意:
“许大茂,你确定……你手里拿的,是原件?”